一次,在上蒲松龄的《促织》前,我问学生:“你们捉过蟋蟀吗?”他们齐声回答:“没有。”我再问:“你们见过斗蟋蟀的场面吗?”回答仍是“没有”。于是,我感叹道:“没有玩过蟋蟀,可以说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尤其对男生而言。”
现在的学生,所学知识,无疑比我们当年多得多,手机、电脑、mp4、ipad等电子产品,是手中常有的玩物,其熟练的程度,痴迷的状态,令人惊异。但我感到,自己孩提时的乐趣,比如与小伙伴在一起玩耍时那股兴奋劲儿,绝对是当今学生难以想象和无法比拟的。且不说大家在一块儿“造房子”、滚铁圈,也不说几个人趴在地上打弹子、搬出两个方凳打乒乓,单说暑期捉蟋蟀、斗蟋蟀,就会生出无穷的意趣来,至今不能忘怀。
记得小学四五年级时,玩蟋蟀已有几年历史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蟋蟀盆,少则三五只,多则十几只,从蟋蟀盆的质地就可知里面存放的蟋蟀品相的优劣。当初,最盼望的就是暑假了,因为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去捉蟋蟀,而捉蟋蟀就是我们最大的快乐。从小就住在杨浦,为了能捉到又多又好的蟋蟀,我和同学、邻居经常长途跋涉,不畏艰辛。捉蟋蟀去得较多的是三个地方:一是摆渡过黄浦江,由高庙(庆宁寺)南下一公里至我外婆家(事先并未告知外婆),常将外婆家墙角边的砖瓦、自留地(尤其是毛豆地、辣椒地)翻掘得一塌糊涂。二是到复兴岛公园,因较偏僻,那里人不多,蟋蟀却不少。三是军工路上的共青苗圃(共青森林公园),这是我们捉蟋蟀走得最远的地方(大概有十公里吧),也是我们收获最大的地方。
印象最深的要数到共青苗圃捉蟋蟀,这往往是我们暑期最重大的活动。为了这样的活动能圆满成功,我们事先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如装蟋蟀的竹筒要备好三五十个,若现有的不够,又找来细竹将其锯成三寸或半尺(节的两头可各放一个)左右,再用碎布或纱做塞头,装袋。捕蟋蟀的网罩要准备两三个,网圈要平,不要凹凸,以免罩住的蟋蟀逃走;网线要有弹性。还要备好水壶,除了解渴,更重要的是对待洞里的蟋蟀要采取水攻的办法。准备工作的精细、完备可想而知。
一切就绪后,很早就出发了。也许是年幼的原因,我们当时感到,共青苗圃实在太远了。因为没有钱坐车,或舍不得坐车,步行往往要花两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后,我们不敢走正门,因会被拒之门外。好在当时的围栏是篱笆做的,在众多树木的掩护下,篱笆早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可钻。一旦进入,里面的世界很大,我们发挥的余地也大起来。根据已有的经验,我们轻手轻脚,或侧耳倾听,或拨开草丛,或搬移石块,或挖掘洞穴,收获一个接一个,大半天时间下来,居然也将带去的蟋蟀筒装满了(因去一次不易,故午饭是胡乱解决的)。共青苗圃之所以吸引我们,除了在数量上有很大的成就感外,有时还渴望能遇上几个顶级的:在蛤蟆或蛇周围的大蟋蟀!当初非常迷信这样的蟋蟀,还会给它们取上又好听又威武的名字。
说来也巧,有一次,当我们正准备返回时,一邻居,也是同学,在翻开一块大石头后,看见一条大约有一尺长的蜈蚣,紫红紫红的。在惊叹之余,我们又发现边上有一只硕大的蟋蟀,颈项粗而发亮,两腿壮实有力,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们又惊又喜,既没有慌乱,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在设法赶走蜈蚣之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只求之不得的蟋蟀灌进竹筒。
带着喜悦,带着兴奋,回家的路上,我们七嘴八舌,最终给它取名为“蜈蚣王”,原本漫长的路途,仿佛缩去了一大半。
每次捕捉蟋蟀回到家,景况也够壮观。我们各自从家里搬出蟋蟀盆,或在弄堂口,或在马路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围着一圈蹲下,开始蟋蟀的筛选工作,通过观察、决斗,将优良品种留下。此后,每当看到自己得意的蟋蟀在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者的注视下、与他人的厮杀取胜后,发出“瞿、瞿”的叫声时,心里真的比吃了蜜还甜。
上面所记述的大约是五十年前的事情,虽已过去半个世纪,但捕玩蟋蟀的乐趣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常想,时代不同了,当今的孩子,要像我们年幼时那样,似乎不太可能,但孩子好动、结伴玩耍的天性不能泯灭。在高中教《促织》正值九月,我告诉学生:不是说现在让大家都要去捕捉蟋蟀,而是希望能有意识抽出点空暇时间,或在气爽的清晨去听听鸟语,或在夜深人静时去听听秋虫的鸣叫,主动将自己融入大自然中去,这也是青少年的一种愉悦、学习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