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癌,是很不幸的事。我患癌症后,却连做好梦。
我的癌症可谓突发。今年4月,我随十来位文朋诗友去完成多年的夙愿——台湾环岛游。没想到海岛比沪上阴冷得多。没带外套受了风寒,在阿里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随便吃了粒榴莲糖,居然呕吐难忍,从此竟倒了胃,每天以茶水当饭。返沪后去杨浦区中心医院检查。医生坦言:已不是早期!建议转院。上瑞金医院,得知自己胃癌晚期且已转移至肝。手术没有把握,暂且先化疗,一天十来小时吊针,吃了要吐,一个多月瘦了二三十斤。不幸之中大幸的是,睡眠尚可,没做过凶梦、恶梦。
我年轻时遭遇“文革”,噩梦不断:“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是我的梦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锣鼓喇叭声,常让我梦坠悬崖,一身冷汗,心悸不已……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个人的命运也有所转折,父亲右派之案得以平反昭雪,我重返沪上后,在“开放大学”自学成才,进了沪东工人文化宫搞群众文化工作。尽管“蹉跎”十年,起点已晚,但我接受当年流行的“减去十岁”的说法,心想凭我身体尚好,来日可追。2011年退休后,我勤读文献、广游南北,企图突破以往文章的局限,在文学与思想品位上更上一层楼。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尽管时下头脑尚清醒,但癌症的“短板”已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木桶理论”再显神威!
遗憾总是难免的,但我没有哭,哪怕在私下。我要直面癌魔,笑傲死神。倒是老婆泪湿枕巾,平日老夫老妻出门,彼此或前或后,或右或左,始终保持二三十公分“距离”。大病后,她怕我严重贫血会跌到,形影不离搀扶着我,为我擦背洗脚……这使我睡梦中不时穿插起我们初恋时的“镜头”:在定海桥上相亲;在杨浦公园蒙蒙细雨中同伞并肩;在东宫小花园夜色朦胧的石板凳上牵手说悄悄话……
尽管身体受着折磨,我梦见不到3岁的小外孙还是那么活泼、可爱,女儿、女婿是孝顺的,亲友对自己非常关心。更让人神奇的是,我竟梦见台湾这艘“航空母舰”竟向大陆缓缓驶近……血浓于水,相信两岸融合,势在必行。
但愿天底下不幸的人啊,还能享用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