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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即将降临,但在一个普通学校的普通初中生的眼中,生活依然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安静那么文静。
我照样在按自己的野路子写作文。虽然有一回被语文老师批评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甚至在整个年级中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波澜,最大的浪花便是有不少其他班级的同学在教室门口朝我指指点点。我偏生迟钝得紧,几乎没什么反应。
我依旧待口袋里有了丁点儿的零用钱,便去福州路淘旧书。有一次直至用光了最后一分钱,走到车站时方如梦初醒,布贴布的衣袋里已拿不出那五分钱汽车票三分钱电车票的钱了,只得开动自备的“11路”(两条腿),从福州路旧书店徒步走回控江新村。
那一年的春节,控江文化馆上映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戏曲片《红楼梦》,学校里文娱活动照常进行。当然,从学校的阅报栏中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让我等学生忐忑不安的气息——围绕《海瑞罢官》的讨论已经发散开去,“清官”与“贪官”孰是孰非的争论越演越烈,螺旋形上升到了“上纲上线”的层面。忽一日,有一位积极参加讨论的中学生在本市一家大报上发表了好大一块版面的文章,说的是我们平日游戏的军棋,为什么军长可以吃师长师长可以吃旅长团长?难道无产阶级的排长就打不过资产阶级的连长营长吗?依稀记得,该报为此还加了一节醒目的表示支持的编者按,黑体字。
学术讨论的氛围日渐变味。
其实,此时早已“山雨欲来风满楼”。报纸上的批判开始如火如荼,从批判吴晗到批判“三家村”,特别是5月8日《解放军报》发表高炬的《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光明日报》发表何明的《擦亮眼睛,辨别真假》两篇文章,点了北京市委机关刊物和党报《前线》《北京日报》的名,提出“一定要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把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口号。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6月2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北大聂元梓等人写的一张大字报和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并发表了社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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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我等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莘莘学子,此时犹“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依然在全力以赴地埋头复习迎考。并且,开始了填写升学报考的志愿表——这大概可以视为大战之前最后的宁静了。也不知是哪一级部门定下的规矩,升学的第一志愿必须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于是,学校开始了毕业班总动员,要求人人明确表态。这一阶段,有人大吵大闹,坚决不去!也有人大写血书——大多为成绩不大灵光、升学无望的极少数同学。临到填写志愿书的那一刻,班主任忽然脑筋搭牢,想起似乎遗漏了一个名叫管新生的同学,居然是唯一没有被动员过的“漏网之鱼”,因为我在班上乃是属于“没有声音”的那一类。一时摸不准我的路数,顿时心急火燎地奔到我的课桌椅前,一边伸手按住了表格,一边问我的态度。我心里十分清楚,不填“新疆”是不会放你过门的,就说,我当然和全班同学一样喽。班主任犹自不放心,直到亲眼目睹我在志愿书上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填写在了第一行,才放心地走了。
天气越来越热,报纸上的革命烈火也越燃越烈。5月,清华附中学生首度以“红卫兵”的名义发表《从我校领导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看我校是如何对待毛泽东思想的》一文。由此,史称1966年5月29日为“红卫兵成立日”。
6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革命的大字报是暴露一切牛鬼蛇神的照妖镜》。于是,双阳中学也紧跟形势,陆陆续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大字报。一下课,同学们都奔出教室去看。初时,是一些老师对校领导提的教学意见及建议;稍后,出现了学生贴老师、老师贴老师、师生共同贴学校领导的大字报。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字报渐渐铺天盖地,贴满了学校门庭、食堂及走廊,内容大变,不但上纲上线,而且涉及个人隐私。
就在这时,一件改变我等应届毕业生命运的大事发生了!6月18日《人民日报》刊出了高考改革的通知,决定将1966年的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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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并决定将一九六六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的通知(一九六六年六月十三日)。
鉴于目前大专学校和高中的文化大革命正在兴起,要把这一运动搞深搞透,没有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有不少大专学校和中学,资产阶级的统治还根深蒂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十分尖锐激烈。在大专学校和高中,把文化革命运动搞深搞透,将对今后学校教育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同时,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办法,解放以来虽然不断地有所改进,但是基本上没有跳出资产阶级考试制度的框框,不利于贯彻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出的教育方针,不利于更多地吸收工农兵革命青年进入高等学校。这种考试制度,必须彻底改革。
这样也需要有一定的时间来研究和制定新的招生办法。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考虑到上述情况,决定1966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一方面,使高等学校和高中有足够的时间彻底搞好文化革命,另方面使实行新的招生办法有充分的时间作好一切准备。
为了不影响高级中学接收新生和新学年开学,高中的应届毕业生,凡本校的文化革命运动尚未结束的,可以由学校妥善安排时间和住地,继续把文化革命运动搞深搞透;在本校文化革命运动已结束,而高等学校尚未招生时,可以由学校组织他们下乡下厂参加生产劳动。
同一天的《人民日报》第二版,刊登了北京女一中高三(四)班和北京四中高三(五)班学生给党中央和毛主席《要求停止马上就要进行的高考》和《要求废除旧升学制度》的两封信;6月22日,人民大学七位学生写信要求改革文科大学,缩短学制;7月15日刊登清华大学电机系学生要求改革工科学制的文章(当时人民大学本科长达五年至八年,清华大学本科为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