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路难行。雁门关里的路也难走。

　　关外（又称塞外），西汉李陵曾形容道：“韦鞲毳幙，以御风雨。”“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

　　旅游至雁门关，见充塞天地之间的，是浑厚绵延无穷无尽的大山。关隘险峻，“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踏入关内，走进城门，使我心震荡起伏的，是脚下巨型花岗岩条石铺成的关路。这些长数米，宽半米，厚达四五十厘米的块块条石，坑坑洼洼，形成大小不等的下凹，且边缘圆润，显然是漫漫岁月中在极沉重的负荷下磨损而成。光线斜斜地投进幽深的城门洞，大大小小或散布或连绵的凹坑，成斑斑驳驳的深色暗影，如一圈圈历史的涟漪。

　　磨压出这些凹坑的，是沉重的军车、辎重、弹药、兵器、马匹、粮草、士兵的靴子、将军的马蹄，从李牧、卫青、霍去病、刘琨、薛仁贵到杨家将、徐达……，以及到此视察的帝王们的銮驾，从周穆王姬满到赵武灵王、汉高祖……直至清光绪。当然，这里也出发过“和亲”的车队。

　　昭君出塞，王昭君是从雁门关出的塞，这里留下了她离汉的最后一步。关内现还有“公主洞”，昭君曾在此窑洞内暂歇。

　　姜夔词：“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序曰：“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乃名之曰《暗香》、《疏影》。”原来南宋时，在吴兴，杭嘉湖平原的一所雅致宅邸里，雪后两位文人填词谱曲，击节欣赏。但我想姜诗人肯定没有来过雁门关。如果他在城门内巨石横铺的古道上走一遭，怎肯信笔把昭君比作一支轻盈的梅花。

　　《后汉书·南匈奴传》：“……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斐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然难于失信，遂与匈奴。”

　　据资料，当年昭君出塞，带领的是一支非常庞大的车队。汉元帝赏赐锦帛二万八千匹，絮一万六千斤及黄金美玉等贵重物品，送出长安十余里。王昭君在车队的簇拥下，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

　　昭君出塞时，不到20岁。一个小姑娘，16岁被征召入宫，远离家乡父母，千山万水的从三峡边的秭归到长安。在宫中遭冷落，3年后又随着硬木车轮颠簸着滚过雁门关，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嫁给呼韩邪单于三年后，单于逝世。王昭君给当时的汉成帝上书，要求返回汉朝，被汉成帝拒绝。

　　凭小女子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横越胡天大漠，王昭君再也不可能在车队的簇拥下回故里了。她只能夜夜对故乡魂牵梦绕。——照此细想，姜夔的词倒是另有一番苦心：只能梦魂归来，“化作此花幽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