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时报周末·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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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友

  ■何云龙 文

  曾任教复旦大学的俞吾金先生英年早逝,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每当从报刊上看到写他的纪念文章,总是引我浮想联翩。但在写到俞吾金的生平中,似乎没有文章提到,他曾在电力安装单位做过十年工人的经历。正巧,这十年我与他朝夕相处,可算是机缘巧合。我细细回忆着,可让读者了解这位哲学教授多彩人生的一个侧影。

  在十年动乱的“文革”中,我们上电一处(上海电力安装第一工程有限公司前身)奉命开赴四川渡口市(今为攀枝花市),参加渡口电厂的大会战。一天,工地来了一批小青年,听说他们家中已有哥哥或姐姐上山下乡,或是家中的独生子女,可留在工作性质不算太好的市属单位。俞吾金也在其中,他是家中独子。俞吾金分配在锅炉工地钢架班,每天必须戴上安全帽,系紧安全带,攀爬到百余米高的钢架作业面上工作,辛苦程度可想而知。钢架班与我所在的辅机班在同一个工地,类似一个车间的两个班组,施工中常有交集。几乎天天在一起上下班。由于在外地工作,大家住在简陋的宿舍内。从上海来的这批小青年,显然不太适应施工单位流动性强的野外作业。在生活上,虽然都属那个物质匮乏年代,比起上海,那里的伙食更为简单,除白菜、茄子,少有荤腥。大家每次探亲回家,多从家里带些罐头和糕点。小青年带得更多些。却从不见俞吾金带这些食品。他的箱子里,总是装着一摞书。那时谁还读书看书啊。别人也不会去关心他带的什么书。因为我喜欢写点诗文,所以就留有这个印象。可惜,那些文史类的书,现在全忘了书名。

  钢架班的工作,就是把一件件庞大的设备或部件,一一吊装到钢架上固定。这与造房子的道理相同。工作中,俞吾金话不多,遇到不懂处,他勤快询问老师傅。我大他十岁,他总是叫我“何师傅”。一次,我要回上海探亲,问他需要带些什么吃的,他笑笑说,不用麻烦了,这里我过得惯。

  在工地干活,二、三个人组成一档。总有一只工具袋,“潜规则”是应让学徒工背。这批上海学生来得多,谁也不愿主动接这个苦差。但俞吾金每次抢着为师傅背工具袋,袋里大小榔头、扳手、凿子等,加在一起挺重的,俞吾金不怕重。

  渡口电厂工程结束后,我们打道回府,转战上海高桥发电厂。由于俞吾金表现突出,被当选为工地团支部书记。高桥那时没通公交月票,大伙儿还是住集体宿舍。晚上,工友们三五一群,喝酒或打扑克,自得其乐。俞吾金就挨个去小青年宿舍,找他们聊天。规定团支书每周可有一天脱产做团的工作。可他从不脱产,白天与师傅们爬高落低干活,晚上才是他做团工作的最佳时间。他与青年们很融洽。书看得多,他知道的事就多。平时,他总带个小本,上面记着不少生僻字,如“踟踌”“静谧”等,还有不少名人语录。那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俞吾金就跟青年们讲了许多关于联合国的事。青年们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闵行电厂施工,团委、工会组织畅游黄浦江。没想俞吾金平时文质彬彬,却是一把游泳好手。一个猛子扎下去,三下二下就游到对岸奉贤的摆渡口附近了,还游了几个来回。不停地对我说;“行吗?不行就上船。”见我坚持游着,他说:“不要急,慢慢游。”上岸休息时,他把毛巾递给我擦身,自己用手在身上快速捋了几下。

  在参加我国第一台三十万千瓦发电机组望亭工程时,指挥部办了一份《安装战报》,物色编辑人员,俞吾金是不二人选。他一人挑起这份简报的采编重任,白天穿着工作服深入工地采访,晚上写稿编稿,第二天就印了出来。有位领导笑着说:“小俞办报像疯了,我这期没看完,新的又来了。”

  那年,有推荐工农兵上大学一说,我们单位也有一个浙江大学物理专业名额,领导经郑重研究,决定让俞吾金去。可他坚辞不去。大家可惜他,放弃跳龙门的机会。他平静地说:“这个专业我不喜欢。”可见他是有主见的人。很快“文革”结束,恢复高考。俞吾金第一志愿是复旦哲学系,果然金榜题名,我真为他高兴。

  后来,他学业有成,留校任教,后任哲学系主任、现代哲学研究所所长。我有次去看他,热情留饭,还一个劲地称我“何师傅”。有次原单位想请他回来作报告,如同游子回娘家,他十分高兴。记忆中,他还是那样浅浅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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