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曾经有人通过统计荷马史诗中各种颜色被提及的频率来了解那时对颜色的认知。我们也曾分析过《诗经》中已经出现的那些美丽颜色,战国时的名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源于当时的染色技术,“青”是指青色,“蓝”则指制取靛蓝的蓝草。在秦汉以前,靛蓝的应用已经相当普遍了。在阿尔泰山北麓的巴泽雷克出土的地毯残片,制作于公元前4世纪,我们可以看到最早穿靛蓝裤子的人。
人类最初使用的颜色,大都是以天然矿物为主。比如矿物类,包括云母、红朱砂、黑石墨、绿松石、青金石、孔雀绿等。在一些几万年前的洞穴遗址上,我们可以看到色彩斑斓的岩画,那时的人们就已经知道从很远的地方将矿物运来,将之粉碎、研磨然后用黏合剂搅拌后进行涂色,磨得越细,颜料的附着力、覆盖力、着色力就越好,穿越了时间的长河依然保存着当时的色泽。
朱砂被称为红色之王,其天然形式,比如矿物辰砂,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颜料,但从自然丹砂中获取水银是原始化学最出色的成就,也就是说,合成的朱砂是人类最早制成的化合物之一,它何时代替自然的朱砂用于绘画并不能确定,但中国人最早对朱砂进行合成是得到世界公认的。中国利用朱砂作颜料已有悠久的历史,商文明晚期在殷墟发现的“涂朱甲骨”指的就是把朱砂磨成红色粉末,涂嵌在甲骨文的刻痕中以示醒目,而且在商代的墓葬中铺朱砂非常流行,它被认为有通神辟邪的作用。为与天然朱砂区别,古时的人们将人造的硫化汞称为银朱或紫粉霜。这是我国最早采用化学方法炼制的颜料。
在两河流域和埃及并不知朱砂,绘画中作为红色颜料的是氧化铁,主要来自赤铁矿。但在波斯的绘画中使用了硫化汞。普林尼在他的博物志中也记录了硫化汞颇受罗马人的青睐,在公元前6世纪的石灰岩雕像中彩绘中有这种颜料,这一观点在庞贝遗址中得到证实。到了中世纪,朱砂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红色之王,在文艺复兴时期更是无处不在,成为艺术的主要色调。
非天然颜料在古代并不多见,特别是蓝紫色,堪称稀罕。迄今为止只有埃及蓝、中国紫和玛雅蓝被确认为是出现于工业社会以前的三种人造蓝紫色。
埃及蓝,著名的古埃及玻璃料或陶釉,后来发展为颜料,用于绘制古埃及壁画。这种颜料流传到美索不达米亚、克里特和地中海周边地区,在意大利以“庞贝蓝”的名称流传。在中国,蓝色的矿物颜料主要来自石青。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提供了中国迄今较早使用天青石为颜料的证据。新疆的克孜尔壁画中则已经大量使用来自阿富汗的蓝绿色的天青石。近些年考古学家在中国的汉代彩绘陶俑及青铜器上发现与“埃及蓝”类似的“汉紫”,这种紫色颜料在自然界中还未发现。之后又在秦兵马俑身上被发现已经大量使用,现在人们普遍将其称作“中国紫”。
作为古代颜料中极为珍贵的一种合成颜料,汉紫(现在已经改称为“中国紫”)在秦兵马俑的彩绘使用中却较为普遍。比如秦始皇陵一号兵马俑坑战车上一尊将军俑身穿粉紫色长襦,其胫部缚着的护腿也是粉紫色;二号坑一尊步兵高级军吏俑,其外重长襦也为深紫色。
研究人员确信,这种技术一直延续到两汉,使用地域包括陕西、河南、甘肃、江苏以及山东等地。
对于兵马俑彩绘的修复无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型博物馆通常都设有专门的保护团队,来观察并修复艺术品的色彩。正如铁会生锈铜会腐蚀一样,我们看到一幅画作或者彩绘时,也会带着怀疑的眼光想,到底是修复前还是修复后。这些色彩真的是这样明亮或者这样昏暗吗?许多变化是不可逆转的,你只能想象它们在脱落、在变色、在老化之前的华美。艺术史家贡布里希对于修复一向很慎重,他说,我们期待于它们的,不是恢复单个色料的原始色彩,而是某种远为棘手和微妙的东西,那就是保持不同色调之间的联系。
颜料的历史也是一部东西方的贸易史。当年普林尼为明亮的新色料从东方涌入罗马而哀叹不已,怀念从古典时期就延续的简朴的着色风格。同样,当印象派画家在画布上恣意地使用鲜艳的橙色明亮的黄色时,很多艺术评论家认为刺眼的色调几乎令人难以直视。工业革命之后,我们能使用的颜色已经非常容易获得。传统的颜料制造业虽然也有起死复生的传承机会,但技术可以为艺术打开新的大门。虽然技术永远不能规定艺术家进入新的大门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正如我们永远无法知晓他们的调色板上会有怎样的色彩将我们带往怎样的世界。(来源:新华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