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不仅在新中国的历史进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改变了许多人生活的轨迹。连我们这一对默默无闻的知青夫妇,竟也无心插柳,几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我插队在离家仅十几里的农村,来去便利,算是很幸运的了。妻子原是中专毕业生,在“上山下乡一片红”中被“红”到了黑龙江。因实在忍受不了“冬无煤烧睡冷炕,夏踩冰水涉大田”的天寒地冻,多方“烧香拜佛”,转插到我们公社。“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走到了一起。
1997年,改变命运的曙光渐露。
“中专毕业生”重新分配工作的传言越传越真,妻子心头燃起了希望;“恢复高考”一声惊雷震天动地,给我们这些“升学无路,招工无门,参军无望”的普通知青带来了福音。
1978年1月,妻子收到了一纸“招工通知”,虽然报到单位极不如意——一个仅几十人的“农具厂”,而且是“学徒工”,一个月仅仅21元的“学徒工资”,要知道,妻子已近30岁了啊!但跳离了“终年劳作也养不活自己”的农村,到了“旱涝保收”的工厂,就好比是从“糠箩跳进了米萝”,喜悦之情是难以言表的。
1978年4月9日,我收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我哥哥是个直性子的人,当天,就请了好几个同事,骑着三辆“黄鱼车”,从农村把东西搬回来。到了镇上,他们不是直奔家门,而是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子,在不长的街道上浩浩荡荡走了个来回,而且边走边高喊:“我弟弟考取了,他们两个人都‘上’来啦!”就如油锅里撒进了盐,我们的小镇炸开了。当晚,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多人涌进了我家,索要资料,讨取经验,简直把我看成了神而不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一无所有的穷知青。其实,我考取的,只是当地的一所“师范学院”。不过,当时人们追求的是“录取”,跳出“农门”——这好比是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一下子住到了“有风有雨有阳光”的高楼大厦,眼睛尚未适应明媚的光线,楼层高低,面积大小,暂时还没来得及考虑。
5月,在我们多次向当地的户籍机关申请后,我们儿子的户口也迁到了他妈妈的名下。至此,我们一家三口才真正脱离了又爱又恨的农村。当然,这次的“轰动”要小得多,只有我们家里人庆祝了一下。
我们的班级,不仅在我们学校,恐怕在全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点有三:人数多,近60人,后来听说,是负责招生的校领导颇有同情心,把政策内能招的一个不落招了进来;年龄差距大,最小的18岁,最大的32岁,近半数人已婚,有的已是3个孩子的爸爸,好几个人的小孩都能打酱油了;社会阅历广,聚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除了工农基本队伍,还有养蜂的、唱戏的、卖肉的、当干部的,仅大队党支部书记就4个,退伍军人6个。当时,师范生不仅不收学杂费,还每月发放16元的伙食费和5元的零用钱。别小看“5元钱”,能被我们派上大用场。那时,“美加净银耳珍珠霜”刚面世,我花了“巨款”2.68元买了一瓶带给妻子,被嘴快的“密友”透露出去,竟也在班级引起了轰动——在彼时彼地,他们眼中,绝对是“土豪行为”,不亚于今天买名表名包。
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不过,冲去的是浮尘,留下的是刻骨铭心。1978年,我们转变命运的一年,当时的一颦一笑,相隔40年,仍是历历在目,越老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