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内有一件“纱”线毛衣,已陪伴了我近50年。每每看到这件“纱”线毛衣,总想起我的母亲。
小时候,一家六口仅靠父亲每月40元微薄的薪水度日,那时母亲还是个家庭主妇,后来父亲厂里招家属工才进的厂,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家中几乎不添置新衣裤,老大三年、老二三年、老三老四缝缝补补又三年,更别奢谈绒线毛衣了。
春秋之季,看到家中经济条件较好的同学穿的外套都是用绒线编织的毛衣,既美观又柔软。姐就央求母亲也为其编织一件绒线衫,可家中连日常开销也捉襟见肘,何来闲钱购置绒线结毛衣。其时,父亲在工厂里是一个纺车保养工,每月都会领到一副劳动保护用的纱手套。父亲在工作时舍不得戴,节省下来,回来交与母亲。母亲则将纱手套储存起来,待到一定数量后,拆了替代绒线,编织“纱”衫。
经过整整一年多的储存,家里纱手套已有十几副了。母亲先将手套拆了,然后花了一个星期来编结,一件用“纱”手套织就的毛衣终于完工。而后母亲买来一包粉红色的染料,放在锅里,加入大半锅水,把锅搁在煤球炉上,水烧开后,将“纱”线毛衣放进去染色。染色后的纱衫外表粗看与绒线毛衣不分伯仲。那时不谙世事的我见姐姐穿着崭新的“毛衣”去上学,也缠着母亲为我结一件。为此父亲只得再积攒手套。
后来,父亲因工作时不戴手套被领导批评。厂里的工友得知父亲违反厂规的原因后,纷纷将“多余”的手套赠送给父亲。母亲用充满着工友情谊的纱手套也为我编结了一件“毛衣”。穿上后,尽管有的地方偏松,有的地方偏紧,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它。不过因为怕同学们讥笑我这不是一件真正的毛衣,我只是将这件“毛衣”穿在外套里面,从不示人。
直到从农场返沪进了单位,我用第一个月的薪水去南京东路上的恒源祥绒线店买了一件米黄色的开司米套衫,才终于有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羊毛绒线毛衣。
成家以后,妻编织的毛衣水准不知比母亲要好多少,可我时不时还央求母亲每隔一年半载为我织一件绒线衫。我喜欢母亲在织毛衣前用大拇指与食指一指间一指比对着为我丈量尺寸时的情形、喜欢母亲温暖粗糙的手在我身上比划的感觉、喜欢母亲柔和注视着我的目光。
如今母亲已不在。我时常在梦中穿上母亲织就的毛衣,醒来已泪沾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