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时报周末·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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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娘

  ■魏鸣放 文

  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知道。

  作为同属螽斯科的昆虫,蝈蝈仅40毫米,纺织娘体长近70毫米,粗看,后者长了二分之一。细看之下,纺织娘肉身短细,蝈蝈胖圆翅短,这么说来,还是前者大了些。

  城市的郊区,多的是纺织娘。白天静伏在瓜藤枝叶和灌木丛下,或栖息于凉爽阴暗的草丛中,到了黄昏和夜晚,则会爬到高处枝叶间活动鸣叫。

  家里三个纺织娘,大的,两个褐色,一个绿色。近看,头小而尾大,全身侧扁,背部隆起,如船,又似马。长长的翅膀,一抹,上翘,似宽大的军刀,又如英武的大氅。从低处往上看,像是一个蹲着的青蛙。从高处往下看,头须丝长,六足伶仃,如丹项鹤,似白鹭。鸣叫时,四翅颤动,后背开裂,一线如缝,其间如云,似烟,又像雾。

  另有“纺织小娘”五六只,真真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莹绿,青翠,一如黄豆和蚕豆大小,或斜立,或倒挂,头上两丝,如虾须,似天线,袅袅娜娜,上下探索。丝足悬空,高立,头低,尾高,趾尖上翘,如兰花小指,无声妖娆着,轻轻托举一己无重之轻。

  玻璃罐六只,全称家庭“昆虫馆”。前三只,为蟋蟀馆、灶马馆和蝼蛄馆。后三只,叫作螽斯馆和蝗虫(蚂蚱)馆。

  白天,自是蟋蟀们的主场。

  蟋蟀馆,有着比米粒还小的蟋蟀,一芥,一粒,一籽,在大蟋蟀们如油葫芦、大棺头蟋蟀、斗蟀和树蟋的脚下游走,犹如懵懂无知的小猫小狗,迷茫穿行于鲸鱼和巨象之间。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莎鸡,就是纺织娘。晚上,才是纺织娘的主场。

  十点十二点,且看三个纺织娘抖擞精神,轰然上场。一只开唱,两只跟上,是为虫界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轧织,轧织,轧织”, 如铁片,似金属,像海潮,又似波浪,一波刚落,一波涌起。每一只玻璃罐,成了每一颗响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身前身后,人在其中,似有白白的水汽漫开,一阵紧似一阵,把你的头灌晕,耳炸裂,像是国营棉纺厂的织布机间,又像是世界三大男高音一起上场,一个个舍我其谁,脸形夸张,响遏行云,声振八荒,无不以自己特有的音量,在黑暗中唱响“我的小太阳”,把小客厅音乐会推向高山大海。

  “太吵。”有人把卧室房门关紧。

  “扔掉。”

  不行,不能,不舍。

  那些天,夜半燥热,无风无月,一人步出卧室。人坐在客厅沙发,面对茶几上瓶瓶罐罐。暗中,低头,再低头,在一只只玻璃罐之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细细分辨谁又是谁。

  “轧织,轧织,轧织”……假如,你是一位将要出行远方的游子,夜半时,听得外屋母亲的“轧织”之声,难道这不是人间至爱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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