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建民 文
前两天,我在参观一场记录上海旧风貌的摄影展时,看到了过去酱油店、老虎灶等影像,感到十分亲切,也让我回忆起了与酱油店、老虎灶相关的许许多多的往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家一直住在黄兴路(近长阳路)上的一条窄弄里。记忆中的酱油店叫“王万泰”,后来公私合营了,好像还叫“王万泰”,坐落在黄兴路西侧,店门朝东。店设在二层楼房的下面,开间较大,光店员就有四五人,其中有位女营业员叫小高,个子不高,短发圆脸,待人很客气。店主家的小儿子叫王森志(音),初小时,我曾经与其短暂同班,但与其相熟,还是因为认识了小四子。
小四子与我同龄,也是67届初中生,他在树人中学上学,我则在靖南中学。小四子家是开老虎灶的,店面与“王万泰”并排,在其北面,中间隔了一条弄堂和几间门面。其家也是二层楼房,楼上住人,楼下老虎灶兼客堂、厨房等。
小四子家是淮阴人,乡音颇重。小四子既然排行为四,说明其上还有兄长,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其大哥高高大大,脸上有出天花的痕迹;二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三哥脊柱侧弯,背弓着,但精气神很好。其父肤色白净,但背有些驼,说话和蔼,谈吐不俗;其母中等身材,很勤快,待人很客气。小四子集中了其父母的优点:肤色白净,鼻梁高挺,相貌堂堂,眼睛虽不算大,但炯炯有神,身材则与我相近,在一米七朝上。
他家虽然开着老虎灶,但经济状况未必就好,有事可以佐证:一是其二哥谈恋爱时,曾向别人借了条毕挺的裤子装门面;二是其二哥谈恋爱时,第一次请女方吃的是四分一根的棒冰,而不是八分一根的雪糕。
我与小四子虽然同届,但开始交往并不多,只是去他家泡开水时,遇到了才交流几句,倒是与其父交谈得略多些。后来文革了,停课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同龄人的交往就多了些。但当时,各人有各人的圈子,我当时常与比我年长些的人交往,喜欢到一家有院子的人家锻炼身体,举杠铃,练哑铃,偶尔还练些拳脚;另外,就是把家里仅存的一些书,用来与别人交换着看,而这些,好像都未与小四子交结。
后来,无意中,我看到小四子在拉二胡,我就凑了上去,与其交流二胡方面的内容。当年,我也把家里尘封已久的父亲的二胡拿出来练了,学会了不少曲子。由之,我与小四子的交往就多了起来,他时常来我家,听我拉二胡,有时他也拉给我听。有几次,他还带我去“王万泰”的阁楼上,与王森志一起听唱片,曲目是什么记不清了,但肯定有“梁祝”。当年,听轻音乐是犯忌的,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听。因为是“做贼”,所以印象特别深。
再后来,上山下乡的高潮来了,我与小四子均在列。要下乡,就需要有装备,至少得有一只大大的木箱吧。当时,各家均没有多少余钱可以用来添置大件的东西,大家只能是穷则思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我与小四子均学上了木工手艺,且做得像模像样的,都是榫卯结构。我从小四子家对面弄堂的我的远房表哥处借来木工工具,先为姐姐家做了一人多高的碗橱和方凳,再为自己做了床头柜和大大的箱子。在从事木工劳作时,小四子经常来交流,并与我互拉二胡,但我们没有合奏过。给家具油漆时,他给出了很好的建议,尤其是箱子采用明黄色的底色,再加两遍清漆罩面,效果甚好。这只箱子,跟着我走南闯北地到处漂泊,至今还在我外甥家用着。
除了拉二胡,做木工方面的交流,我与小四子也交流过人生,我俩都对未来有迷惘感,但也都坚信,只要能吃苦,努力了,就不怕风吹浪打。
装备停当后,我经不住居委会多次动员,报名去了安徽临泉县插队,小四子则由父母安排,回淮阴老家务农。期间,我每次探亲回家,总会探听小四子的消息,听说他一切均好。
1993年,我调回上海前,杨浦大桥就动工了,位于黄兴路旁的房屋先行动迁,小四子一家就搬离了;尔后,我一家也紧跟着搬迁了。
这样算来,我们分离已近半世纪之久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我偶尔写点文章,发在各地报刊上,署本名者为多;退休后,我写过不少回忆往事的小文,刊在我喜欢看的杨浦时报、新民晚报和其它报纸上,也是署的本名。文章中,有些是描述当年住在黄兴路旁棚屋时的旧事的,不知道小四子是否看到了这些文章?不过,即使他看到了,也未必能知道那些文章与乳名叫毛头的我相关。因为,当年我们只叫各自的小名,至于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但愿这篇小文能被小四子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