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建民 文
又是一年冬至,古有“冬至大过年”之说,据古籍记载:“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对于古人冬至“一如年节”的盛况,今人只能从古籍中寻觅和感悟了。
对于与父母一起过的那些冬至,确切地说是父亲操办的冬至,我至今记忆犹新,真切地感受过冬至如年的味道。
父亲是祖父母最小的孩子,是独子。抗战时,父亲因为文笔好,且通财务,新四军进驻乡里,就聘用外乡人的父亲管钱粮。新四军战略转移后,还乡团反攻倒算,那时,我祖父已逝世,父母就带着我的姐姐和两个哥哥连夜逃离,辗转来到上海谋生。
因为父亲是祖父家唯一的男孩,到上海后每年冬至的祭祖就当仁不让地全部由父亲担当。那时,我们一家居住在杨浦区的一处棚户区。记忆中的冬至,天寒地冻,棚户区里大多数人家都会备上好多菜肴,焚烧纸钱、点燃香烛祭祖,弄堂里氤氲着香烛的芳香,让特殊日子的寒冬不那么清冷。
记得冬至那天的清晨,父亲上班前总会再叮嘱一声母亲,多烧些菜,备好纸钱香烛。之后,母亲便去菜场采购凭票供应的肉鱼蛋菜和豆制品。回家后,便准备着纸钱、香烛和比平时多得多的餐具;下午则早早地烧好满满一大桌菜肴备用。
傍晚,父亲顶着寒风回到家后,大门就一直开着,说是要迎候先人的到来。他与母亲一起先将尚冒着热气的菜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八仙桌中央,再盛上11碗米饭,并在每碗饭上插上一双筷子,碗旁还放着一只汤勺,父亲每从母亲手里接过一碗米饭摆上桌时,都会恭恭敬敬地作个揖,道一声:请爹爹坐好,快开饭了啊,请妈妈坐稳,今天多吃点,大奶奶辛苦,请多吃点菜啊……
我因为出生在上海,父母在冬至日祭奠的11位长辈,我一个也未见过,至今也不知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都是父亲家族的长辈。
待11碗米饭摆放好后,父亲还会躬着身,作着揖,领着我们围着八仙桌转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谢谢各位长辈保佑,让我们日子过得还好,请长辈保养好自己,不要为我们担心,等等。
父亲带着我们祝祷完毕,大家就开始在家门口焚烧纸钱,父母一边烧纸钱,一边还会称呼着长辈,让他们在那里不要节省;烧好纸钱,父亲就恭恭敬敬地点燃香烛,又是一番祭拜。焚香燃烛后,父母还会静默一会儿。之后,父母便依次称呼着长辈,说:吃好了啊,你们休息一会儿,带上盘缠慢慢走,一路走好,多多保重啊……
等母亲撤下11副碗筷,并把饭菜再次加热后,我们小孩盼望的一年一度的冬至大餐也就开吃了,香火氤氲中的那顿晚餐,恍如昨日。
冬至祭祖仪式每年都办,直至父亲辞世,由大哥象征性地续办过几次就不再延续,但冬至日,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自是刻骨铭心。
而今又到冬至,我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当年父母在冬至日忙忙碌碌的身影,以及他们祭奠亲人时隆重的仪式和虔诚的祝祷。
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是格外地想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