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是一个偶然。我翻检书柜深处的旧物，原为“断舍离”，却唤起温暖往事，睹物思人，名曲《往日时光》动人的旋律、真挚的歌词浮现耳畔。

　　“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好友芳插队两年后上调县城饮服公司照相馆工作，很快又成为首届工农兵大学生，即将回上海读大学。这是大喜事。我从插队的寨子赶到县城为她送行。芳和我不在一个集体户，因为各自被生产队推荐，一起参加县“四干会议”而结识，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

　　翻到的这几张照片，是芳与饮服公司同事、知青好友的告别留影，背景是照相馆或县城最好的建筑大旅舍，画面的右上角或左下角有白色字体的落款，注明了留影的事由、时间等，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标识。在我和芳的合影里，十七八岁的我们倚靠着笑得开怀，我们的眼前是校园的美景。

　　好友秀从青年时代就待人诚恳，勤奋好学，年过五十攻读博士学位，开办高科技公司，人生经历丰富多彩。回头看，她虽曾有“幸运”加持，一路走来，全凭脚踏实地，突破自我，知识结构和储备始终保持在行业前端。生活中没有传奇。我们隔那么久会聚一次，下次我会带着照片去唤回时光。

　　“只要想起往日时光，你的眼睛就会发亮。”

　　高考恢复，我也走进了大学，从教师变成学生，与一百零七位同学成为同窗。从陌生到相熟到气味相投，我和夏、陈成为好朋友，大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友情却一直延续到现在。我把找出来的用海鸥相机拍摄的照片，有合影有单人的，翻拍发给她俩看，已不能分辨背景是何地了，可以确认的是，那是我们极为珍贵的年华——云贵高原粗粝新鲜的风掠过脸颊，洁净的眼神里有向往。

　　夏来自工厂宣传部门，能写会画，陈高二就参加了高考，比班上年纪最大的同学整整小了一半的岁数。我们仨的共同爱好是阅读。每日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书包里塞满了阅览室新到的文学期刊、图书馆能借到的小说散文。尤记晚自习下课，走出熄灯的教学楼，路旁的凤凰树羽叶伸展，一轮圆月不远不近高悬眼前，月辉洒落心田。

　　我还找到一小帧手绘的卡夫卡半侧面钢笔肖像，卡夫卡深邃的眼神在黑白对比间浮现，是多年前夏送给我的新年礼物。

　　夏退休后一直忙碌着培训年轻艺术教师，她辅导的节目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汇演。陈新开了公众号，分享日常读书摄影旅行心得，《我们都是种地狂》《彩云和绿汁》《老金是个妙人》《山有冬色，路唯斜晖》，有趣有见地，我们从往日走来，过往是今天的根基。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正是那些往日时光”。

　　这是一封长信，浅褐色制式信封，右上角一枚蓝色8分邮票，细密的端正字迹铺满了两页半信纸。写信人是珍，亦是插队时结识的好友。与芳不同的是珍更像大姐姐，总是不放心我。信一开头就叮嘱刚做母亲的我“产期休息不好，以后悔之不及”，还随信给我寄了山珍木耳。

　　“县城街道扩宽，房子也盖了不少，卷烟厂也开工了。县一中变化也很大，你住过的房子已被新的宿舍楼代替，新建的教学大楼正在施工……你如能旧地重游，也将会有一番感受。”珍的描述仔细贴心，释了我“第二故乡”的乡愁。我还想念着田野蓝天酸菜山泉……

　　“人到中年万事多呵”，珍与当地青年结婚，在县城安家，儿子在幼年送回上海读书。由外公姨妈舅舅们照顾。珍在信里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不在身边，抓不住要点去教育、培养他”；儿子学习成绩很好，但她“总担心他的道德品质，他毕竟还小，需要引导和教育”。上海屋檐下有多少知青子女，就有多少位因为不能陪伴孩子成长而心怀内疚的母亲。

　　话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留在纸上的字将故事和心情刻记下来，书信流转的岁月真叫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