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坤忠 文

　　那时刚改革开放，单位里忽而要民主选举部门的工会主席了，没领导意志干预，说改革是摸石头过河，就凭群众选举，计票定局。候选人由各科自提，提其他科室的也可以。我们是个大的部门，工会主席全脱产，待遇相当于中层干部。

　　这就要选真正肯为大伙办事，性格正直的热心人了。群众们兴奋起来，议论缤纷，互相打听，竞争激烈得唻。

　　酝酿一周，开大车床的艮师傅成了候选人之一。

　　艮师傅本来是工会文娱委员，不脱产。中午一个钟头的就餐时间，他三下两下扒完饭，就到职工休息室里忙：负责借杂志、借录像带、借连环画。由于曾经在部队里当过兵，他还会剃头，刻把钟时间可剃上两三个。他车床技术也好，遇到有难度的加工件，调度员往往第一就想到他。有难度的活儿所派的工时却并不多，没啥大的“油水”，还要自己动脑筋设计工夹具，明吃亏。但是艮师傅一旦接到活儿，无论如何都要漂漂亮亮完成。他一门心思动脑筋，改进工夹具，仔细打磨刀具，常常中饭都顾不上吃，以致要借杂志借录像带的人常常赶到铁屑飞舞的车床前来寻他。

　　艮师傅常常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哦。”连忙用回丝擦擦手，关好车床，拿了钥匙就走。

　　选举会上，艮师傅票数一路领先，果然当上了工会主席。是书记宣布的。艮师傅激动得连连掏出回丝擦手、擦额角头汗珠。

　　当上工会主席，艮师傅到我们技术科来征求意见，看看职工们有啥需求和意见。科里老胡，是在杨树浦八埭头一带长大的，从小喜欢打康乐球。老胡曾经提出过添置康乐球，但前工会主席讲这个东西不太革命，没批准。艮师傅听罢，讲“我去争取争取看。但是你们绝对不能打‘带彩’的。”一个礼拜以后，我们科果然领到了球盘和“枪”（击杆），老胡他们一面吃饭一面摆开球盘开打，气氛极活跃。科里内行高手多，吾也跃跃欲试。艮师傅笑嘻嘻过来看。他现在中午不用去借书了，就在各科兜来兜去，深入群众。老胡却讲艮师傅是来“值差”侦查的，反正阿拉正大光明。

　　一个月后，艮师傅又把资料室那两张堆满图纸的乒乓桌解放出来，移到大会议室；把会议桌调到资料室。这样，一群年轻人，中午和下班后打乒乓球，不亦乐乎。

　　秋天，全厂要举办广播操比赛，部领导希望新工会能有所作为，领个奖牌回来。假若是车工比赛，艮师傅绝对不怕，车丝杆车蜗杆车钢球……他手到擒来。要比广播操，艮师傅动脑筋了。先联合团支部，把20名选手定下；再买广播操录像带，让选手反复看。更厉害的是，他女儿是区文化馆舞蹈老师，舞蹈和跳操绝对强项，他就请女儿来教选手们怎样走台，如何出场，如何退场，如何做操……部领导支持艮主席，发给选手每人一套运动装，正规漂亮。

　　不言而喻，艮师傅又打了个漂亮仗。

　　我们浦东人讲某某人蛮“艮”的，“艮头艮脑”，意思是这个人一根筋，做事常常只认准一条路。艮师傅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