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光辉 文
2019年1月14日,清晨,鸟儿在窗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是亲人的嘱托,还是朋友的问候?
我还没弄明白,走廊里很快传来清脆的声音:“12区4号罗光辉,准备手术。”话音刚落,手术车便推进了病房:“都准备好了吧?”一位穿着浅花衣服的护士,长得精干、匀称,很结实:“上推车,进手术室,准备手术。”边说边指挥众人把我抬上了进手术室的专用推车。妻子战友亲友跟着推车,缓缓地向手术室走去。快到达手术室的时候,护士一声喊:“亲友们注意了,你们撤,到下面负一层去等,不要离开,有事会喊你们的。”说着,便把我推进了手术室,嘁哩咔嚓,几个人把我抬上了手术台,脱光了全部衣服,盖上了洁净的被单。
我躺在手术台上,大脑乱七八糟飞速地转了起来,手术要做多久?不会有什么意外吧?眼前的一切如何写进散文里?手术后还能挥拍打乒乓球吗?……旁边不知谁在说话,隐隐约约好像在说:今天李主任没空。
李主任没空?不是说好了他亲自为我做手术吗?他没空,谁做手术?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准备好了吧?放松,不要紧张。”是李主任的声音,是李主任的面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平静了,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这是在哪?五花大绑,不能动弹,口渴,难受,嘴里插着一根管子,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憋得难受,想排尿,尿道里插着一根导尿管。人的意识迷迷糊糊,软弱无力,浑身难受,想喊天想哭地。身边没有亲人的面孔,旁边是机器,什么机器我也不清楚,是救命的?人,处于半醒半迷糊状态。
“手术可能要重做,心跳起搏不了。”我心里一紧,心跳有点乱。
“上次有个人没挺住。”
“那人最喜欢叫疼了,持续镇痛还不停叫。”
听到周围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鲜花盛开,蝴蝶翻飞,各种树木错落有致,一汪不大的池塘里,鱼儿自由自在游来游去,一座格调清雅的凉亭与池塘相映成趣。天空,万里无云,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漂亮的星星按天地运行规律散布在天垠的苍穹。桂花开了,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我听见王维在那儿悠闲地吟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我陶醉,陶醉在诗情画意中。不远处的一条石凳上,坐着一对老人,老人手拉着手,肩挨着肩,相互依偎着。他们默默无言,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他们起身了,他们向我走过来了,从那梦幻般的人生路上,微笑着向我走过来了……
忽然,乌云翻滚,雷声大作,风雨交加,我醒了。我口渴得难受,喉咙堵得慌,异常痛苦。我不想在这逗留,我要越过深渊!我挣扎,想大声呼喊。
“醒过来了?手术很成功。”
是秦医生的声音,我伸手,想去牵秦医生的手。他靠近我,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是重症室,天亮了,状况很好,亲人们都来了,不能进来,在外面守候。
很快,送进来一碗稀粥,是妻子熬的,我好像听到妻子的声音:怎么样了?
护工过来了,用勺子喂稀粥给我吃,一口一口,胃口不错,一碗稀粥一会儿吃完了。人,舒服多了,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我还想喝粥。我知道,能吃是好事,能吃生命就有活力,就什么也不怕!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为你点赞!”是李主任。“眨眼,点头,你使劲握一下我的手。”见到精神支柱我心情激动,使出洪荒之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不错,有力,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我有满腹的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主任又来看我了,问了一下情况,说可以离开重症室了。回到普通病房,我见到了阳光。阳光是世界上最纯粹最美好的东西,我们的生活离不开阳光,人的心灵,需要阳光的温暖,那一刻,我感到空气都是甜的。
输液,一天要输好几瓶液,我知道,那是治病之液,那是健康之液,那是生命之液。
滴,滴,看到生命之液一滴一滴滴进我的身体,我放松,闭目养神,想起了青春岁月和一幕幕生活的画面。
那是1972年的冬天,那个冬季和以往任何一个冬季一样,没多少区别,可我的人生却发生了质的变化。
那天,我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班主任老师告诉我说:“你们大队聂书记来电话,问你想不想去当兵?”
我说我没参加体检,自认为身体可能不合格。书记说:“你可以直接去参加县里组织的总检。”我便收拾好书包,跑到县城。一一检查,身体棒棒的,除体重勉强90斤,其他都非常健康,甲等。
在乡亲们的锣鼓声中,在亲人们的祝福声里,我跨进了军营。
在当侦察兵、侦察班长、指挥排长的日子里,我浑身上下都是活力,跑五公里回军营不耽误出早操。
1977年1月,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全军掀起了学习“硬骨头六连”的热潮。那年夏天,我们排在师部农场参加“双抢”劳动,我时任指挥排长,三个班长和全排战士个个生龙活虎,为了争第一,一下午踩坏了三部打谷机。一天,侦察班长发高烧,我们让他在营地休息。奋战了一上午,我们回营区吃饭,稍事休息,惦记着那面“第一名”迎风飘扬的红旗,我们排又率先回到了田野。走进田头,一幕场景深深地刻进了脑海:侦察班长累倒在田头,水稻割倒了一大片。
多好的战士,多好的兵!
无疑,这一天,农场学习“硬骨头六连”的红旗仍高高飘扬在我们排的田头。傍晚时分,我们高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扛着红旗,回到了驻地。
清晨,天边出现了火焰般燃烧的朝霞。迎着这迷人的景色,一支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1996届即将毕业的男女学员,他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行进在社会实践的阳光大道上。
我和院长走在队伍的前头,我们过长江,翻狮子岭,渡洪泽湖,一路艰辛一路歌。有的女学员脚上起了十几个水泡也不肯上收容车,咬着牙,跟着队伍一瘸一拐地前进,前进……那个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病,那个时候与病无缘,那个时候心脏特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