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琦 文

　　夏日强对流天气增多，时常会骤然乌云压城电闪雷鸣。

　　一般而言，雷声到来前，往往是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响动，由远及近，像是“渔阳鼙鼓动地来”。紧接着乌云的某一处卷角，闪耀出一道道稍纵即逝的银光。所有的树梢纹丝不动，空气似乎凝滞起来，闷热难捱。突然就有一声焦雷在头顶上炸响，大雨顷刻袭来……也是在这打雷的季节，发生在我和同学身上的事情，我至今难忘。

　　读中学时没有物理课，叫工基课，就是工业基础课，还有一门农业基础课，简称农基课，学校还设有校办工厂，正儿八经修理汽车与电动马达。老师上课主要是实践教学，而非理论传授。有一次，老师布置我们暑假作业是制作电动小马达，关照我们，线圈绕好后，可用万能表测试一下，再用两节五号电池通电，看马达是否能转动。我依葫芦画瓢，按老师要求完成了课外作业，向同学借两节干电池一试，小马达还真转动了，我高兴坏了。那时“白象牌”电池很贵，即使到中央商场买“赤膊电池”，也要花钱，而我没零钱。但没有电池，小马达就是废物。

　　暑假里的一天，雷声渐远，雨势变小，我在家百无聊赖，看到扔在抽屉里的小马达，突发奇想，为何不能把两根电线接到插座里试试呢？直流电是电，交流电也是电啊。插座是黑色胶木材料制作，圆头圆脑，两片金属就在插孔里。我小心翼翼地先把一根电线搭进左孔里，没有动静。鼓足勇气拿起接线搭向右孔的金属片，瞬间小马达疯狂转动，还溅出火星，一下子便停止了转动，飘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我赶紧扔掉小马达，脸色煞白，此刻一个闷雷滚过……

　　而同学W却因为过于自信，被雷电夺去了宝贵生命。他是一个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且动手能力又强的人，中等身材，壮实硬朗，嘴唇上还留着几撮刚发育的青春小胡子，很有点个性。得知第二年中学毕业可直接参加高考，大家都开始玩命地读书，W在下课时喜欢与人辩驳，有时看似歪理，结果却总是他对，令人不得不服气。于是，W从寂寂无名中脱颖而出，物理老师尤其喜欢他，他“大言不惭”地表示要考取清华大学，将来做个物理学家。

　　中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我们都躲在家里歇夏。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上午乌云翻滚，雷声隐约，很快就会有暴雨侵袭。我坐在石库门天井里，愁眉苦脸，担心暴雨过猛，弄堂阴沟里的水会返到天井里涨潮。猛然听到头顶滚过一个响雷，带着撕心裂肺的怒吼，令人心颤，紧接着暴雨劈头而来，又痛快地戛然而止。我正在庆幸暴雨没有漫进天井里，却有同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不好了，W被雷劈中，救命车送到医院去了。

　　我们那时都是就近入学，W家也就隔着几条石库门弄堂，他家是搭建的私房。门前已围拢着许多人，表情很紧张地议论着。原来W在相帮隔壁邻居家排电线，安装日光灯，这本是小菜一碟的事。暴雨来临前，邻居劝W先歇歇，他表示马上就好。事情坏在他是带电操作，猝不及防的响雷滚过时，W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不省人事。邻居赶紧叫救命车，送到虬江路上的铁道医院，却已回天乏术。

　　在即将跨进18岁成人门槛之际，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其实每个季节都会打雷，春天惊蛰节气到了，会打雷，蛇虫百脚爬出来，万物萌动勃发。进入秋天同样能听到雷声，甚至到了冬天，晴空万里，偶尔还会听到雷声。科学家解释是因为云层湿度大的缘故。但自此，我对雷声便怀了一种敬畏之心。每当乌云四合、狂风大作，总忐忑不安地等候着雷声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