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布布上托育园后，隔三差五带回美术课作业。半年过去，集了大半本活页图册，大大的一本插放在小书架上，挺有成就感。

　　之前，布布在家里也涂涂抹抹，蜡笔涂色，给浣熊涂个绿尾巴，螃蟹只涂了肚皮；马克笔潮湿的画痕洇透了一叠旧练习簿，“是大水滴呀”。

　　“这棵树太小了”，捏着大号狼毫在我的水彩画稿上左右开弓，碧树连成了紫色的山影，湖里的小舟也没了踪影。

　　而托育园带回的图画手工，每一次看见，都很惊喜，老师的精心设计耐心指导兼教具辅助，使得作业的完成度很高。

　　小朋友涂色会乱，先在白纸上交叉贴几条胶带，涂色结束撕去胶带，白色条纹间隔几何图形的不同色块，色块边缘整齐，颇有抽象意味。不同颜色的两指宽纸条，翻转折叠后将两端用胶水固定在大纸上，纸条或拱起或匍匐或相叠，像桥像堤像高速公路，是为纸雕塑，立体感超强。

　　取一张柔韧的纸巾，来回对折成长条，捏住中间用一根软铅丝扎紧，软铅丝缠绕了玫红色短绒，调整一下，颤巍巍两根触须，再展开两侧折痕，一只菜粉蝶就做好了。还可以再打扮，用马克笔在白翅膀上画圈圈涂点点，大家一起放飞，彩蝶在教室里翩翩起舞。

　　我一定要仔细描述《美丽的春天》。白色铅画纸的上半部分黑色细水笔六道飘逸的交叉线条，“柳树枝是老师画的，”布布指给我看，“我用手指蘸绿色点在上面。”大大小小的绿点疏密相间，像煞刚刚萌发的柳芽，“再盖小花图章”，粉红的小花朵洒落在柳条之间，桃红柳绿就是这样诞生的。画纸的下半部分是两只嫩黄小鸟，圆脑袋上一粒黑眼睛，一个大圆对折做成身体，翩翩欲飞，红色小尖嘴，“是老师把着我的手画的”，春天就这样来到眼前。

　　正巧看到一幅英国插画家的作品，亦是美丽春日图，远处山坡起伏绿草如茵群鸟飞翔，小河边柳条飘飘桃花满树，白鸭戏水莲叶田田，不禁生出“人同此心”的慨叹。

　　老师带着小朋友认识春天，抓取具有代表性的季节元素，感受自然的清新气息，自己动手创造春景。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布布站在一大棵垂丝海棠树下，和满树的花朵一起耐心等风起。风来了，布布咯咯的笑声和着飘飘洒洒的花瓣雨是一曲赞美春天的歌谣。

　　很喜欢看小朋友拿着自己的作业一起合影。上完课了，小朋友你挤我我挤你站在背景墙前，手里的作业有的举过头顶，有的抱在胸前，有的倒提着，有的拿反了，但无一例外都笑逐颜开。画面有的规整有的东倒西歪，色彩有的清淡有的浓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穿好防脏的反穿衣，围坐在一起画画，最开心了。你爱绿色我爱蓝色，他涂色力气大，你贴纸没有粘牢，我闻闻你的薰衣草，他想尝尝我的甜甜圈。小朋友敏感好奇的天性得到充分的包容，美是多样的丰富的聪明的灵动的，美的意识和眼光就这样埋下种子，悄悄萌芽。

　　忍不住翻看我的画册，三大本在老年大学学习水彩画的作业图册，收藏着学画五年的欢乐。从零基础开始，我跟着老师画了很多花很多房子很多河畔很多树林。如稚童一笔一笔线条，一抹一抹色彩，渐渐地，花朵有了自己的笑颜，房子有了自己的肌理，河畔可以回首可以远眺，树林从秋冬到春夏，或凋零或繁茂。

　　足不出户的日子里，愈发觉得学画是我退休以后所做的最好决定。它助我消解愁闷，摊开画具，选一支橘色彩铅，勾勒一束明亮的花枝，让心情灿然。茫然不知前景如何，它给予我勇气，画错了画坏了，再起新稿，沉浸其中不言放弃。

　　布布和我，在生命的两端领受艺术之美的熏陶与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