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勇 文
电视剧《繁花》热播后,黄河路热了。虽然如今黄河路已不再是当年的黄河路,可仍旧成为网红,许多人去那里打卡,回忆往昔。
熙熙攘攘,晃晃悠悠,载着乘客,也载着阿宝的13路电车,已无处可打卡,因为它和上海许多路电车一样,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在《繁花》的那些岁月里,13路电车从提篮桥到曹家渡,我乘坐的次数比较少。
当时,我居住在江湾五角场,它是上海东北角,城乡结合部。当时,从五角场去市区,也是居民口中常说的“去上海”,最便捷的是乘公交车55路,途经外滩。另外,还有9路电车,沿翔殷路,途经复旦大学去虹口公园。再有便是从黄兴路坐8路电车,在长阳路换22路电车,途经提篮桥,可去外滩。
往现在的江湾新城方向是不通公交车的。因为,沿淞沪路往机场方向,步行穿过不长的低矮破屋,短街僻巷,眼前便呈现出田畴麦垄的场景,风吹稻穂低,处处闻蛙声。
沪上电车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和记忆。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公交电车是有轨道的,我们从赵丹、周璇和白杨演的电影中,看得很清楚。我见到的沪上电车,与赵丹拍电影的时间相隔半个多世纪,有轨电车已陆续退出历史舞台,马路上跑的电车,几乎都是无轨的。以后,人们的口中,只有“电车”,而不再说啥“有轨”“无轨”。
那些年,只知上海人住房窄小、拥挤,其实外出乘公交车更挤,那是一段尴尬和无奈的记忆。别看姑娘们长发飘飘,着装时髦,走在闹市的大街小巷,婀娜多姿,清香袭人,可一旦步入公交车人挤人、人贴人滚滚人流之中,便大失芳容。
彼时,电车的车型落后,没有空调,车速不快,且摇晃,丁零当啷。电车沿途马路上空总是不够清爽,布满了纵横交叉的电缆线。8路、9路、13路、20路、22路等都是铰接式巨龙电车,车顶上有两支小辫,前后两节车厢,三扇车门,两车厢连接处像放大的手风琴。此处,有面对面的两排香蕉座位,大转弯时,绞盘转动,座位也转,从车上低头能看见马路地面,连路面的石子块都看得清清楚楚。通常有经验的“挤”车人,不坐此位,也不在此处久立。终点站上车抢位时,香蕉座位属于“鸡肋”,只有无位可坐时,才选择它。
当时,我从江湾五角场,去《文汇报》等新闻单位送稿件,只要看到四平路上的55路公交车终点站,人多拥挤,我便从8路电车终点站上车,到长阳路转乘22路电车去外滩。
与其它的公交车相比,我对8路电车更熟悉,也更有感情。那时,现在的东方商厦、金岛大厦这块是一个孤岛地段,上面有些破旧的白墙黑瓦的平房,有居民居住,也开设有食品店、小饭店和水果摊等。在它南端与蓝天宾馆中间,有条不足百米的小路,连接着黄兴路和四平路,8路电车终点站便在这里。
当时,上海空军政治学院学员11队党支部,与电车8路党支部结对共建,我作为院宣传处新闻干事,多次去车站参加活动和采访。
车站很简陋,长长的低矮平房,靠路边是一个黑黑的长长的走廊,走廊的水泥台上摆满搪瓷杯、铝制饭盒等,那是司机和售票员喝茶和吃饭用的。夏天天热,在站台的门前,摆放着一个可以收放的木制矮架,上面放了一个大的白色搪瓷大桶,里面盛满凉茶或绿豆汤。登车前,男司机手拿搪瓷大茶杯,还有刚用自来水搓过的湿毛巾,女司机或售票员手臂上戴着绣花镂空的白色护袖。
车站里有一个会议室,一个长桌和几个长条木椅,墙壁上挂着一些锦旗,门口走廊的端头,桌上,放着一个扩音器,调度员便在那里不停地喊话,有许多时候,司机和售票员刚下车,和同事没聊上几句,便又急匆匆地登车。
因跟车采访,我熟悉了8路电车行驶规律,乘车有了一些经验。在终点站时,要留神司机的举动,车到站后,司机戴上厚厚的油迹斑斑的棉手套,从车尾解开绳索,用力将两条“长辫子”拉离电缆线,老乘客就知道,不用再往这辆车上挤,它停泊靠岸了。
乘坐电车最让人郁闷和不甘的事,就是好不容易,在拥挤的人流有了一线生机,有个坐位,喘口气,倏忽间,“扑哧”一声,车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动力,司机开门下车,把自说自话脱离电缆线的“辫子”拉回来,如“辫子”咬上电缆的瞬间闪着电光,发出噼噼啪啪声,就有救。可有时没反应,司机说车坏了,我们只好下车,凭票换车,又得重新拥挤博弈一番。
除了8路电车,我最熟悉的还有20路电车。在南京路还没有步行街,没有观光车那会,逛街逛累了,可乘坐电车20路,不仅省力,且可观光。入夜,南京路上的商店橱窗,流光溢彩,造型各异,加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便是一幅十里洋场的风景画。
电车在南京路上行驶,女售票员手中拿着“慢”字小旗,伸到车窗外,不停地拍打着车厢,让游客避车。为行车安全,车开得挺慢,有许多次,我与女友乘上电车20路,从南京东路到南京西路来回往返,如同观光,欣赏着大都市的繁华。
好像电车里总有浪漫的邂逅。当年赵丹拍的电影里是这样,现在拍的电视剧《繁花》,阿宝也是在电车里找到真爱。
记得那时电车,少有座位,长长的车厢里,靠车窗有纵向贯穿头尾的扶杆,大家上车抢占的最佳位置便是车窗前,尤其是情侣,他们总设法挤到窗边,女友站窗前,男士在身后,左右手抓扶杆,呵护女友,免招被挤。南方雨季多,如天空飘着小雨,落在街旁梧桐叶上,嗒嗒作响,车窗上小雨滴弯曲流淌,雨雾朦胧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现在,居民外出有自备小车,上高架入隧道,可乘四通八达的地铁、轻轨,还有磁悬浮列车,太便捷了。《繁花》年代,电车上的拥挤和邂逅已成为历史,无处打卡,存储在了一代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