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庚 文

　　狗狗的命运也是会有转折的。

　　一梯三户的结构，我家居中，东西邻家各养一条狗。因此，它们常在我家门前的楼梯过道上“狭路相逢”。这片小天地，成了它们争强的擂台、示艺的舞台、打斗的战场，也为我“狗之初，性本异，类相同，习相远”的论断提供了佐证。

　　东狗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当初主人以6000元的“友情价”买回来，据说市场价要好几万。长相确实不凡，一身白毛，略为卷曲，四肢短，嘴巴小，耳朵尖，毛茸茸，圆滚滚，胖墩墩；迈步细碎，一步一顿，两步三摇，四平八稳，颇有风度。

　　西狗呢，学名“田园犬”，小名“土狗”，四肢细长，头小嘴尖，身材单薄，瘦骨嶙峋。如果“以瘦为美”，或可占据头牌，但宠物狗多以“丰腴圆润”为人赞赏。虽此狗貌不惊人，却也有不寻常的经历。俗语道：“一龙二虎三狗四不如鼠。”意思是说，狗狗一胎只生一只的，狗宝宝将强如龙，二只如虎。西狗就是一胎一只。据说，它还经历过“筛检”，就是狗狗生下7天时，放在筛子里，由慢到快、由轻到重地筛动，能始终站立不趴下的，才是好狗。而它，就是“筛检”中始终站立的唯一一只。当时，讨要的人好几个，主家给了上海来的客人——也就是西狗现在的主人，希望让狗宝宝来大都市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出身草莽的西狗来到上海，生活上是“从糠罗跳进了米罗”，但水土不服的事也不少。农村养狗，主要是看家护院，叫声响亮是基本技能，常常是“一犬吠，百犬和，响彻三五村”，但到了上海，叫声稍高，就会因“扰民”被斥骂。在老家，自由自在，放纵奔跑，跨沟越渠，好不尽兴，但在上海，外出就被根绳子牵拉着，有时忘乎所以，头一伸，脚一迈，脖子被勒得眼冒金星。

　　那天，在我家门前，就上演了这样的一幕。西狗刚一出门，看到对门也走出一只同类，兴奋地上前打招呼，只不过声音响了些，动作幅度大了些，热情过头了些，把对面的狗狗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躲到主人的后面，瑟瑟发抖。主人立刻把小乖乖抱到怀里，“宝宝不怕怕”地安抚着，像躲瘟神似的，匆匆奔下楼。被抱在怀抱里的白狗狗，耷拉着眼皮，看都没看让它受惊吓的同类一眼，十足高冷。西狗不仅自讨了个没趣，还照例又被自己的主人训斥了一通。

　　在小花园，养狗狗的人，都喜欢聚在一起，交谈几句，无非都是夸自己的“宝贝”聪明伶俐，招人喜爱，还不时让宝宝表演个特技，后肢直立啊，前肢作揖啊，跟人握“手”啊。唯独西狗的主人没什么话说，因为西狗的特技——叫得响，跑得快，在这儿不仅拿不出手，还是严重的“缺陷”。

　　不过，西狗也熬到了被众人公认为是条“好狗”的一天。

　　那晚半夜，小区已安静入睡。西狗在屋子里猛然狂吠起来，叫声尖利、狂躁、暴怒，不仅惊醒了我们楼道、楼栋里的人，连前后排的人都被惊醒，不少窗户同时亮了灯，西狗主人拼命喝止都喝不住。连保安都赶来了。住底楼的陈阿婆颤颤巍巍地爬上来，边喘气边说：“我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你这‘恶狗’快点儿扔掉吧！”附和的人挺多。东狗的主人还不忘乘机夸自家宝贝一句：“我家宝宝一声也没吭，还在呼呼大睡呢。”

　　聚在楼道里的人还在议论，保安匆匆赶来：“不得了！不得了！楼下103室围墙上的铁栅栏被人锯断了！”原来，“恶狗”不是发疯，而是干起了它的老本行，捉贼！

　　西狗捉贼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小区，差点儿就遭贼“光顾”的陈阿婆逢人就说：“这狗能干啊！好，就是好！”一夜之间，西狗让众人刮目相看。

　　岁月流金，东狗更雍容华贵，西狗也习惯了在绳索牵引下的散步，似那夜疯狂的叫声再也没发生过。有时两狗相遇，一个不呲牙咧嘴，一个不颤抖躲避，而是嗅嗅鼻子，摇摇尾巴，相向而行，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