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暖花开的日子，走在街头或逛公园，远远瞅见没有枝叶、蕴含着硕大花苞的树，我便知道那是白玉兰。晶莹皎洁的花，即将迎春怒放。

　　一眼就辨认出白玉兰，不是我具有超凡之功，而是与我“认识”白玉兰将近30年有关。要知道，那时候申城树的种类很少，白玉兰还属稀有树种。在很少有人见得着白玉兰的时候，我已经幸运地年年目睹它的美丽花开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远郊的一家工厂工会工作。厂办公大楼前，冬青树围起来的一片狭长绿化地里，栽了许多棵松树、杉树，唯独白玉兰树只有两棵，而且并排栽种。工会办公室朝南，在底楼的最西边。我的办公桌靠窗，临窗的狭长绿地里，正巧是两棵长得高过两层楼的白玉兰树，因此每天都正面迎着白玉兰树。

　　闲来向窗外看，首先看到的是白玉兰。那时候白玉兰还没有被定为上海市的市花，不知道这种树叫什么名，也就没有特别关注这两棵枝干有点弱不禁风的树。引起我注意白玉兰是偶然的。1985年3月的一天近中午时，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站起身松松筋骨，无意间目光投向阳光灿烂的窗外，发现这两棵树，没有一片树叶，光秃秃的枝头上竟已缀满洁白的繁花，而且花型大，二三十片凋落在泥地上的残花，像一方方白手帕并不整齐地折叠着，很惹人注目。先开花后长叶的树，当时几乎看不到，觉得蛮稀奇的，就开始关注她了。

　　不过，这树叫什么名的问号，时不时在我心中盘旋。有一天偶然遇到厂里后勤部门管理绿化的师傅在修剪绿化，于是特地跑出办公室，向一位师傅请教。他告诉我：白玉兰。我记住了这树这花。

　　再一年，白玉兰花开的时候，我“跟踪”它了。

　　春天的脚步渐渐清晰的时候，我常常在办公室的窗前，探望白玉兰树的枝头变化，这时候树枝上也慢慢地有了动静。先是枝枝桠桠的顶端爆出尖尖的花苞，春雨滋润，春风送暖，花苞便日长夜大。不经意间，花苞的前部就绽开细小的长形口子，这口子一天一天地膨胀开来，不消几天，大型的白色花就昂扬灿烂。白玉兰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刻，即在眼前了。

　　白玉兰树高，坐在办公室里赏花必定是仰望的姿势。仰望窗外，白色的繁花遮住了视野中的晴空，仿佛是天上飘来的一片片白云悬停在眼前，又像是一位位美丽的天仙正下凡来到人间。偷偷从白玉兰花朵间隙穿越而下的线条状阳光，交织成金色的光柱不断幻化，光影里有数不清的微粒在移动，像瀑布倾泻而来。周遭同一温暖，花儿一派灿烂。静坐发呆地看着，感觉花与光在神奇地融合，奏着明媚蓬勃的春曲。

　　在去食堂吃午饭回来的路上，可以远望盛开的白玉兰花。我发现换一个视角欣赏白玉兰花，它又是一种别样的美丽：花心黄中镶嵌着淡绿，花瓣洁白晶莹无瑕，枝条纤柔透出朝气破寒信息……那种赏心悦目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

　　白玉兰开花年年不误期，应时而展现美丽，带给别人愉悦。其实，白玉兰还有一种品格是令人钦佩的。她的花期并不长，是一种不争竞宠爱也不抢夺眼球的花，花开十天半月就悄然下枝头，留出位置，让绿叶宽松地沾着枝干，风光惬意地走过夏天和秋天。白玉兰花在人们尚未多看它一眼的时候，已经退到了后台。

　　白玉兰在市民中熟知程度提高的契机，是在1986年经上海市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决定白玉兰花为上海市市花。此后，开始在外滩等街头、公园栽植白玉兰树。白玉兰花也从市民“不识君”到初步知晓。

　　让市民更广为知晓白玉兰花，是上海市政府或有关部门等陆续推出的以“白玉兰”命名的各种荣誉奖。

　　1988年举行的第二届上海电视节，设立了以“白玉兰”命名的国际电视节目评选，象征着该奖的纯洁、公正和艺术至上，它是中国第一个国际性电视节目评奖；1988年申城设立上海市建设工程白玉兰奖（市优质工程），是上海建筑行业工程质量最高荣誉奖；1990年3月设立上海白玉兰戏剧奖，目前已成为中国戏剧界的主要奖项之一；1993年，上海确立了“白玉兰纪念奖”、“白玉兰荣誉奖”两个层次的表彰外籍人士的制度，至2012年，共有856位外籍人士获“白玉兰纪念奖”、259位外籍人士获“白玉兰荣誉奖”；2009年上海市文联设立白玉兰书法艺术奖以及白玉兰美术奖；2011年申城设立上海市体育事业白玉兰终身成就奖。

　　白玉兰花，就这样逐步为市民所熟知。

　　我离开工厂至今20年，曾经令我年年看见不寻常美丽的扎根在工厂的白玉兰还在吗？如果在的话，它肯定是根深叶茂，是这座城市里白玉兰树中的“元老”了。我这么想着，漂浮的记忆静静地沉淀下来，曾经的美好凝聚、成形，在这个春天里发出温馨的光亮，蕴含着普世的甘饴。（作者系上海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