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逼近眉梢,侵入骨髓,拉我进记忆的漩涡。忆来儿时的冬,如此炫目、温柔。
除夕,围炉火夜话。炉火明晃晃的、红艳艳的。吊锅咕噜咕噜地烧着,煮烂了喷香的肉,诱惑了小孩子的胃。大人们的言语时有时无地飘在空气中,似乎全然遗忘这一锅美味。随它乱跳乱舞地去吧。他们只谈话。子辈与父辈一年未见,却也并不表现得格外亲昵。言语稀疏地像外婆那被耗子咬烂的被褥,给老猫作窝都被嫌弃不挡风。
黑无止境蔓延的夜色里,当灯光还是奢侈,煤油灯闪闪舔舐着冬天的冷空气,却也是昏暗的。光剩了这一堆火和团团坐着的人是暖乎乎的。
火不尽,人也不散尽。此刻还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絮絮叨叨,是总也织不完的针脚,密密地缝着。骨肉一家,就像那锅里的一样,混沌着煮,千丝万缕缠在一起。
次日清晨,多会逢大雪一场。
踏雪而来的远近亲戚,跨过一尺来高的门槛,抖落棉衣上的雪粒子,向主人讨酒喝。那炉火早已生起来,此刻正处旺盛的壮年时期,卯足了劲儿得散发光热。睡眼惺忪的孩子被暖烘烘的炉火照得脸红扑扑,两手托着头进入白日梦。梦中似听得主客人相互严肃地劝酒,醉人吵吵嚷嚷,忽的发出震耳一声吼,睡的人这才醒转,醉的人已在漫天大雪中无处觅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