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饭菜常被一些人认为是对付一顿的代名词,它们既比不上家里人做的家常菜对胃口,又比不上饭店大厨做的美味可口。但我不在乎,也符合我“吃饭以吃饱肚子”为标准的人生要求。
我第一次吃食堂饭大约在1958年间,那是大跃进年代,也是中国妇女大规模寻求解放的年代,广大家庭妇女纷纷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参加工作,自食其力。那时号召做“光荣妈妈”,几乎每家的小孩子都能成群结队。少了家庭主妇在家的劳作时间,小孩放学回家吃饭就成了问题,特别是中午的那一顿,因此里弄居委会适时办起了居民食堂,帮助那些因妇女走出家门致家里没人做饭的家庭解决吃饭难的问题。
办居民食堂首先得有一定规模的场所,我居住的弄堂里没有相应条件,居委会选择把食堂分别开在了我们弄堂东、西隔壁两条里弄几间打通的空畅房间里,食堂大厅的一头是买菜打饭的窗口,厅堂中间摆起一排排的长桌长凳,供居民就餐用。
我妈因家庭人口太多,放弃了走出去参加正式工作的机会,因此,我们不用去食堂,放学回到家,妈妈早就做好了饭菜在等着我们了。那时的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因没尝过食堂饭菜的味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经常在食堂吃,心里还挺羡慕的。后因劳动力紧缺的关系,妈妈也常被叫去打临工了,这时,我们才有了去食堂吃饭的机会,当我第一次用饭菜票在窗口买菜,打饭,第一次坐上食堂长桌前板凳上时,胃口好极了。
读中学时,学校食堂不供应学生饭菜,但为学生准备了蒸饭用的设备,学生可自己带饭盒去食堂蒸饭。到第二年,有同学侦察到学校附近的几条弄堂里开设有里弄食堂,在同学们的鼓动下,我们班有好多同学都结伴去了里弄食堂搭伙,虽然支出多了些,但相比在学校蒸饭吃,去里弄食堂搭伙至少“下饭”的菜挺新鲜的,几两饭配一二个几分钱的菜,同学们围成一桌,边吃边聊,嘻嘻哈哈间,一顿饭就结束了,碗筷一推,或逛会儿街,或回学校休息,养足精神等待下午上课。
上世纪60年代末我进单位作学徒,那时社会上就有人流传说,单位福利好坏很大程度反映在食堂上,因为单位食堂不允许盈利,食堂伙食的好坏能间接反映出单位的经济状况。我们的食堂更被老师傅们吹得神乎其神,原因在于食堂除了供职工吃饭外,还兼有舞厅功能,工余时间,老师傅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这些刚进单位的小伙子们神吹,说刚解放时,每逢周末,单位会组织舞会,邀请单位附近的一些纺织厂女工来跳舞,特别是一墙之隔的纺织厂女工来得最多,舞会既丰富了职工业余生活,又能为未婚男职工牵线搭桥。据老职工说,到了周末,年轻人下班后早早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在门口静候,迎接心仪的姑娘。一场场的轻歌曼舞后,谈朋友也顺理成章了,因此,我们一帮师兄弟的师娘好多是纺织女工出身。
在单位上班肚子很容易饿,体力劳动者大量的体力付出,一定要有能量补充,否则有劲也使不出。小青年嘛,总归有点偷鸡摸狗的事,记得刚进单位那会儿,吃饭的时间还没到,师兄弟们就一个一个偷偷地溜去食堂排队等开饭了,早些时候,碗筷由食堂提供,去食堂吃饭只要拿上饭菜票就行,手里不拿碗筷进食堂,领导一般不会发觉。
单位食堂发碗筷是以后肝病大流行后的事了,每人一套碗筷,自己保管,去食堂进餐必须带上,饭后还要自己洗干净。麻烦是麻烦了点,也确实减少了疾病的流传。
小青年时代,个个是饭桶,每顿饭起码四两米饭,再花一角几分钱,配上有青菜或卷心菜打底的红烧肉或排骨,我是从不计较味道的,样样觉得好吃,坐下不出十分钟,碗里能吃的东西全都风卷残云般地下了肚,如不过瘾,还会去点心窗口买只肉馒头吃吃。到下午三点多钟,肚子又饿了,到食堂吃碗烂糊面是最实惠的事了,烂糊面便宜,一分钱可买一大碗,食堂里有的是免费的辣火,烂糊面里放点辣火,“呼噜噜”一会儿工夫,一碗烂糊面就没了。
几十年之后,师兄弟们再碰面,还会回忆起在食堂吃饭的那些“章节”,想想现在的饭量,谁都不禁为年轻时的吃相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