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从杨树浦国棉十二厂走出来的作家程小莹的长篇小说《女红》,发现在这部描写都市男女风情的书中竟然还有一段关于昔日“沪宁戏院”的描述,我十分感兴趣,赶紧摘录下来:宝宝阿姨(注:纺织女工、小说人物)从小跟淮剧的草台班子学戏,早年,在杨浦高朗桥的“沪宁戏院”唱淮剧,说起沪宁戏院,那在杨树浦一带很著名。早在1950年,一个叫黄文亮的人与其他人合伙集资,在上海长阳路1261弄20号建成了一家里弄剧场。座位461个,设有茶房。这个小剧场,也就成了淮剧戏班在高郎桥地区进行户外流动性演出的一个落脚地。苏北过来的草台班子,源源不断地进上海,在1950年代初期,沪宁戏院内,居然曾住进五十户淮剧演员家庭……
我家在昆明路上靠近齐齐哈尔路的团结里,到沪宁戏院从集福里穿进去走不了几步远,我们记忆中的沪宁戏院,已没有茶房,也没有淮剧,只是一家普普通通、低档的电影院,通常只放未轮电影和老片子。戏院里设备简陋,沒有空调,也不能放宽银幕。印象深刻的还有戏院外的两排玻璃橱窗,朝布店那边的五六个橱窗,主要张贴电影剧照,而水果店一侧的两个橱窗则是电影排片表。虽然设施简陋有点寒酸,但在那个精神生活贫乏的年代,沪宁戏院却是我和小伙伴们的电影启蒙圣地,也是我们童年娱乐生活的经典记忆。很长时间,沪宁戏院的票价就是一角钱左右。在这里,我们津津有味地看着黑白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奇袭》;在这里,我们通过银幕一遍又一遍地无奈看那八个“样板戏”;也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欣赏到了外国电影《海岸风雷》、《宁死不屈》、《卖花姑娘》、《爆炸》……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参加工作,就不大再到沪宁看电影了。回家路过沪宁戏院,只是随便看看戏院橱窗里陈列的海报,我看到过当时杨浦评弹团的周秋云、刘敏也在这里长驻说书,书目就是那部名扬沪上的《筱丹桂传奇》。看得出,随着电视的普及、文化生活的越来越丰富,电影的观众越来越少,戏院勉为其难维持着生计。有一次我伸头进去瞅了瞅,能容纳四五百人的偌大场地只有十多位老听客,有一搭没一搭懒散地喝着茶、听着戏;再后来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闻名申城的穷街集福里的整体拆迁,沪宁戏院从大杨浦的版图上彻底消失了,原址建成了高楼林立的申通公寓。
由沪宁戏院又想到淮扬剧,在江浦地区建造沪宁戏院,应该说是有很好的观众基础的,因为当年居住在江浦的苏北籍的居民占相当比例,我们弄堂里就有不少苏北籍的邻居。淮剧是主要的苏北戏,记得文革时有一出淮剧《拣煤渣》,是淮剧泰斗筱文艳主演的,里面有一段唱腔“小小煤渣”当年蛮流行,也蛮好听。弄堂口的同学小牛的大伯伯原是一名淮剧旦角演员,转业后举手投足间仍有不少唱戏的痕迹;苏北戏中还有一个重要剧种扬剧,当年住我家楼上的同学的爸爸在文革前就是扬剧团的,文革中剧团遭遣散,文革后团里主要演员又聚到了一起,重组了草台班子,经常在地区的弄堂里、马路边结伴演出,收费极低廉,到最后也拥有了不少场场不落的忠实“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