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进新年,没有人不立马想到“春节”的。春节当然是传统的大节日。
不过在我心底的深深处,那个更灿烂、更世俗、更市民、更充满传奇色彩、更浪漫,甚至可以让你无穷无尽地“想入非非”的节日,却是灯节,正月十五元宵(上元)节!
“半酣起踏大街去,十万银龙落星树。(清)”“火树银花触目红,极天歌吹暖春风。(宋)”“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唐)”
灯节之夜的全部主题就是快乐!眼睛的快乐,心灵的快乐,无拘无束的快乐,放飞性情的快乐,从高官达人到平头百姓忘却差别的快乐,从耄耋老者到垂髫童子不分年龄的快乐。曾经思索,为什么在放灯之夜人们这样欢乐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天上星月、地上灯海的互相辉映吗?
我国古代,一到晚上城门就要关闭,在街上行走要接受管制。汉武帝时的著名战将、被罢官的李广,就是因为在暮色下行走,遭到小小的灞陵尉(灞陵区警察巡逻队小队长)的喝斥。李广谦卑地自报身份:“某,故将军李广也。”小队长一声喝断:“今将军且不得夜行,何况故将军!”
更可怜的是广大青年女子,平时不得出门,只有元宵之夜才难能可贵地得以放飞。于是多了几多灯节夜传奇的故事。
宋崇宁年间上元夜,太学生江致和在京师宣德门观灯,忽然看到路过的一辆马车上有位举帘观灯的女子,风姿秀美。回寓后恍然若失,希望明夜能再遇(宋代放灯自宋太祖起即为连续五夜)。第二夜灯市,此地此时果然又遇香车。江徘徊悱恻作词云:“……路隔烟霞甚时遇,许到蓬宫!”
宣和某年,汴京景龙楼放灯。近旁有一顶警卫森严的华贵轿子,轿帘垂放。凡妇女观灯经过,轿边即有人劝饮“金瓯酒”,并以金杯盛之。有妇饮后把金杯藏入怀中,左右一片吆喝。只听帘后传出笑声:“与之。”原来坐在轿中观灯观饮的,竟是大宋天子宋徽宗!
更有趣的是,藏杯妇人被警卫一喝,方知轿内是天子,却不慌不忙朝轿儿一拜,轻轻朗诵出一首《鹧鸪天》来: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箫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唯恐公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宋徽宗哈哈大笑。
宋代词之普及,士民文化水准之高,令人咋舌!
灯火阑珊处,有个朱淑真,她的元宵词一年又一年地“泪湿春衫袖”。不过,即使在苦涩中,也能透出她对短暂的自由欢乐那永远的追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金吾不禁”。灯节之快乐,或许是一个深刻的命题:快乐的前提是自由,哪怕是短短的充分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