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而言,慈禧太后误国说流传更广,民间的接受程度更高。这显然与民国以来,慈禧太后受到的妖魔化评价有关,野史作者甚至正史的编修机构大量采信一些无稽说法,譬如慈禧与荣禄甚至恭亲王是情人关系,慈禧等到慈安焚毁了咸丰遗诏后将其毒杀,光绪亲政后慈禧一直阻挠他的正常治国理政,将辛酉政变事件中的一些偶然因素“阴谋论”化,以及“叶赫那拉的诅咒”等等。套用网络热语,很多史书文本以及民间流传对慈禧太后的描绘是,“长期专业坑国家,一坑就坑半世纪”,不管做了什么,都得叫做包藏祸心。
日本汉学家、明治大学法学部教授加藤徹所著的《西太后:大清帝国最后的光芒》一书,试图还原慈禧太后在历史上的本来面貌。书作者援引已获确证的历史记载,澄清了有关慈禧太后的诸多无稽说法。比如,流传甚广的“叶赫那拉的诅咒”,其实并不存在,努尔哈赤并未将叶赫部族灭族,这一部族的后代也多次出任清廷高管,而皇太极、乾隆帝的嫔妃中也有叶赫部族的人。
全书开篇后,首先解释慈禧太后讳莫如深的身世背景,指出这与她的曾祖父吉郎阿卷入官银被盗案有关(慈禧入宫后,父亲惠征因任职地安庆府被太平军攻克,而遭咸丰帝撤职)。但书作者也指出,笔帖式家庭的出身背景,对于慈禧太后成为秀女后,能够快速的脱颖而出,成为咸丰帝末年的助手具有重要意义。书作者还评价了清朝的密建皇储制度,指出这一制度尽管有利于避免太子过早营建较强的个人班底、威胁皇帝,但前提在于必须同时存在多位有卓越才能的皇子,如果皇子们本身都非常平庸,竞争就将转为恶性,胜利者和失败者都将迟迟难以从中走出。咸丰帝本人得益于秘密建储,却与本应成为自己最大臂助的六弟隔阂过重,这样的离心导向是日后辛酉政变的重要诱因。
本书通过细致考证,也指出清代留下的许多史书、个人日记记载中,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兰贵人(慈禧太后当时的封号,后升为懿贵妃)的强硬主战主张、反对撤离北京的言论,真实性大为可疑,理由在于这不符合当时的政治规则,并且也将使之失去已对履行君主责任感到厌烦的咸丰皇帝的宠爱。
咸丰皇帝临终前选择了摄政、辅政、垂帘听政三相结合的混合权力分配模型。这看似是一个高明的选择,但事实上却很快暴露出更大的弊端。辛酉政变是以摄政+垂帘听政的力量组合,完胜辅政政治势力告终,并很快形成了听政者一方独大的格局;然而,反过来,如果是辅政八大臣获胜,也不会选择与摄政王和听政太后共享权力。
《西太后:大清帝国最后的光芒》一书最大的看点在于,书作者努力证明慈禧太后的权欲,以及种种歇斯底里,都只是在于效仿乾隆帝的生母崇庆太后,希望获得一个富足奢华享受的中晚年生活。书作者认为,慈禧太后两次结束听政,包括第一次转移权力给成年的同治帝,第二次转移权力给亲政的光绪帝;在同治帝死后选择低龄的同辈接任者,目的都在于确保自己能够像历史上的崇庆太后那样,获得儿子举国家之力的孝敬。
书作者将慈禧太后、恭亲王、曾国藩、李鸿章等人推动的洋务运动,评价为接近于二战后“东亚四小龙”的国家资本主义行动,指出这种行动方式容易导致经济建设受到政局影响,经济发展放缓也会危机掌权者的正统性。明显证据是,中日甲午战争之前,尽管慈禧太后、李鸿章甚至日本当局都在竭力避免战争,但光绪皇帝受到清流派的误导,坚持要全面开战,以此葬送了洋务运动的成果,清流派还将误国的罪名转嫁给了洋务派。
慈禧太后在1900年前后一边倒的支持极端排外,终究酿成大祸。但诡异的是,八国联军侵华之祸,最大祸首之一的慈禧太后却因此奠定了其权威型领导人的形象,而后还摇身一变为改革维新的支持者。书作者对这一转变也作了合理性解读。
(来源:新华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