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记得在哪里没有见到过蚂蚁。

　　我幼时所居住的乡下村庄的墙角、路边，田野的沟畔、树根处，到处都能见到它们。即便长大进了城，毕业后去了外省，这么多年来，我仍能不时地看到它们忙碌的身影。它们给我的感觉首先是小，然后是忙，最后是团结。

　　蚂蚁大概是我们能用肉眼看清的最小的动物了吧，捉一只在手，不用借助放大镜也能看清它的头、胸、腹、足、须、甚至口。

　　人们形容别人走路慢，常说三步踩不死一只蚂蚁。其实，蚂蚁真的不容易踩死，因为它太小了，完全可以在你的鞋底与路面间躲过这看似的灭顶之灾。

　　慈悲为怀的僧人们爱惜一切生命，以至于“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实质上，蚂蚁小巧的身躯比蝼蛄更能躲过一次次劫难。因为小，随便的一处便是它们避难的场所，因为小，它们也很不容易被别人捕获。小而不弱是它们的突出特点。

　　小小的蚂蚁整天忙忙碌碌、跑来跑去，为的只是一口吃食，它们是以肉食为主的昆虫，吃虫子、动物的死尸，也祸害庄稼，甚至吃金属。为了吃，它们可以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地去争取。一次南美洲的一个猎人把捕获的野猪架在篝火上，后来发现篝火熄灭了，野猪只剩下了骨头，原来蚂蚁嗅到香味结队而来，竟把火压灭了。当然，最终的幸存者也享用到了丰盛的美餐。

　　宋代有一小商人，积攒了20两银子，放在地窖里，一次拿出时发现只剩了11两多。告到官府后，县令派人察验，发现有一白蚁穴。县官明白了，令人悉数捉之，以纱布包裹投入炉中，得银8两有余。

　　蚁是害虫，北方常见的是黑蚁，此外，有的地方还有白蚁、黄蚁、赤蚁等。其中以白蚁之祸为烈，可毁坏建筑、咬断钢铁。

　　其他蚁的凶猛也不逊色，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并不是吓唬人的。巴西就发生过一次著名的人蚁大战，黄蚁铺天盖地而来，所过之处一片荒凉，百兽之王狮子也在狂奔中变成一副骨架。

　　蚂蚁虽是害虫，却不像苍蝇、蚊子、老鼠那么讨厌，大概是因为它们比较干净又主要生活在野外的原因吧。另外，它们也捉害虫，我曾亲眼见到它们三五成群地把胖胖的虫子抬回洞里。如此说来，忙忙碌碌的蚂蚁是不明是非，好事坏事一齐干了。但非洲却有一种赤蚁，绝对的赏罚分明，若有一只蚂蚁做了不利于团结或集体利益的事，其他蚂蚁会一齐将之驱逐出境或处死。

　　看来，小小的蚂蚁之所以生活得有滋有味、忙来忙去不觉累，是因为有共同的秩序和团结合作的精神。南美洲的大森林里有一种凶猛的蚂蚁，渡河时几百万、几千万只聚成一个大球，滚入河中浮动着，然后登岸，附在表面的淹死后，大队继续前进。

　　如此，我明白了蚂蚁为什么能在地球上生存上亿年，何以让号称众生之灵的人在它们面前后退。这种在人类看来最不起眼的没有智慧的小生命，它们始终恪守着不知是谁给它们创立的生活秩序，正是这种秩序，使它们成了没有内耗、无往不胜的种群。

　　这不仅使我想起了人，想起了民族。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团结，也是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