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从玻璃柜台里轻轻取出一个宝蓝色的椭圆形盒子，手掌大小的盒盖晶莹剔透，中间镶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打开盒盖，一只玲珑的五彩小鸟站在盒子的中心，不知道它是从哪儿跳出来的，也没注意让小鸟唱歌的机关在哪里，小鸟突然苏醒，一边旋转着一边发出啾啾的鸣唱，尖尖的小嘴随着长短不一的叫声微张微合。

　　我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不满足地说：“我想看一个会唱歌的。”我知道这话说得不对，鸟儿的百啭千啾难道不是大自然有声的颂词吗？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弯腰抱出一个杂志大小、金色的长方形盒子，轻轻放在搁架上。这个中年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仔细敏捷的。他打开盒盖，“这里有三支曲子。”我定睛看去，盒子里紧凑地横躺着一个“长满”了小刺的细长圆筒和一把有着密齐齿梳的“梳子”，他上好发条，悠扬的旋律便在小刺和齿梳的轻轻碰击中传出。

　　我完全不明白八音盒比手表还要复杂的构造原理——后来看说明书知道这叫做“圆筒型八音盒”，通过安装在圆筒上的针拨动梳齿演奏音乐——我只是在描述看到的情景，但这不仅丝毫不妨碍我全神贯注地聆听精确机械传动所产生的美妙乐音，更让我充满“再听一次”的好奇。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贪婪。工作人员走出柜台，指点我观赏另一个展品。这是一个非卖品，全世界仅有两个

　　应该称它为“八音柜”了，有一人高，上半部分是一座华丽的舞台，灯光开启，地板明亮光滑，四壁雕饰精致，数十对身着美丽舞衣的两三寸高的小人儿伴随着华尔兹旋律翩翩起舞，脸上笑意盈盈，乐池里乐手们前仰后合，每一个动作都和着节拍。一曲奏罢，光华瞬间褪去，一切复归静止。如今，声光电构成的各种奇妙之景都已熟视无睹，这个特别的盒子再现的梦幻般欢愉却令我着迷。

　　正意犹未尽，一个有两百年历史的展品又在眼前，床头柜大小，雕花的木质盒盖从顶部掀开，柜里有一叠整齐的纸，摇动手柄，一尺见宽的打着孔眼的纸带缓缓移动，传出的乐曲不可思议地清晰而细腻。前面已经说过，我是个“机械盲”，我又一次在精巧得不能有丝毫错位的装置面前发楞。

　　我的快乐在继续。工作人员摇动一人多高的“圆片型八音盒”的手柄，再投进一个钱币，一张银白色合抱大小的薄薄的金属圆盘顺时针缓缓转动，圆盘的周边是尖尖的锯齿，一张圆盘演奏一支曲子。这样大型的八音盒该是放在街头供人观赏的，孩子们簇拥在周围，仰面聆听，一个个音符仿佛是从那些锯齿上洒落飞扬，相荡相激，合成明亮的吟唱……

　　这是我参观上海八音盒珍品陈列馆（东方艺术中心内）的有趣经历，因为工作人员的热情展示，我大开了眼界。据介绍，这里出售的瑞士瑞爵公司手工制作的八音盒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商品，充分展示出精湛的手工工艺。遐想那些沉默寡言、心灵手巧的瑞士人，日复一日守在工作台边，选用各种材质精雕细琢，音乐在他们的想象和抚摸中诞生，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携带着制作者的气息和体温，传递着他们内心的喜悦和祝福。

　　会唱歌的西洋盒子以“八音”命名，煞是巧妙。中国古代以“八音”为乐器的总称，“八音”分别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为钟，石为磬，琴瑟为丝，箫管为竹，笙竽为匏，埙为土，鼓为革，柷敔为木，《尚书》上说：“八音克谐，无相夺伦”，这是对音乐的规范，也是对音乐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