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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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

  ■徐崇伟 文

  一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祖父从淮安老家来上海过年的印象特别深。

  那是1966年的冬天,北风夹带着“文革风暴”,显得特别阴冷。这天夜晚,父亲穿着棉袄静坐在床上,等待着什么。突然,迅速下床穿鞋,冲出门外。不一会,父亲拎着包裹,同一个腰背硬朗的老人进了屋,他就是来上海过年的祖父。

  我和祖父睡一个被窝,他好像没有睡意,天还很早就下床了,让我带他去公共浴室洗澡,我跟着祖父在浑浊的大池里浸泡,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他用拧干的毛巾在我身上搓来搓去,不用肥皂就把身子洗得光滑红润……

  过完年,祖父回去了。那挺直的背影,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二

  上中学的第一个暑假,是在1972年,父母答应我和弟弟一起去老家。

  清晨,十六铺码头已经熙熙攘攘,幸好我们没有大件行李,轻松登上了长江轮。轮船准时起航,缓缓离开码头,顺水下行驶出繁华的黄浦江。当轮船进入吴淞口时,船体有些起伏摇摆,船窗外水天相连,翻滚的波涛拍打着船舷,让人不敢动弹。驶过吴淞口,进入长江水道,轮船又平稳了,开始逆水上行,江水在船头泛起浪花,又飞快地向后流去,瞬时消失在宽阔的江面上。

  傍晚时分,轮船停靠在镇江港,我们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离开了长江轮,转乘京杭大运河的小客轮。大运河没有想象的大,在船上能清晰地看见两岸的行人,甚至听到树上的蝉鸣。运河的水位有落差,小客轮行驶一段后要进入水闸,升水后才能继续前行,到淮安港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天亮时,我们离开码头来到河下古镇。此处是古代“南船北车”的换乘处,北方人去南方要在这里下马登船,而南方人去北方也在这里下船上车。站在高高的河堤上远眺东方,旭日照耀着平坦的大地,村庄镶嵌在河流与田野之间,阳光下有绿荫透出点点红色,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沿着苏北灌溉总渠向东走,很快找到了祖父母居住的老家。我们与祖母和村里的妇孺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们正聚在一起吃早饭,对我们的突然出现感到惊奇。而从田间赶回来的祖父,见了我们则用他惯有的方式,仰起脖子对天哈哈一笑。

  眼前的老家坐北朝南、青砖红瓦,有堂屋和东西厢房。它的正前方是祖伯父的房墙,两房之间形成院子,东墙处有两间偏房,西墙开有院子大门,院门、偏房门与堂屋门之间,铺着青砖走道形成“丁”字。走道与前屋墙间,种着葡萄、梨树、桃树和粗壮的香椿树。堂屋门前的走道两侧,有月季、迎春、万年青等花草,绿意相闻、生机勃勃。

  年过七旬的祖父还在生产队里劳动,祖母在家养猪、养鸡,晚年生活自在安逸。闲暇时,祖父会讲老家方圆百里的故事。

  我们还模仿故事里的韩信,来一个“垂钓充饥”,钓了许多田鸡,让祖母忙乎了一阵。

  县城里有一座古建筑,称之为“镇淮楼”。从老家到县城,要经过河下古镇,古镇上都是光滑不齐的石板路,路的一边是积满青苔的小沟,斑驳的石隙填满了根茎,黛色的瓦砾披挂着绿叶,走在石板路上,凉意浓浓。而暴露在烈日下的“镇淮楼”,虽有些破损,却古韵雄姿依旧。

  暑假在愉快中度过,但也伴随恐惧,期间村里盛传淮河的汛情。老家地处江淮洼地,自从黄河夺淮,淮安不再安宁。眼前的苏北灌溉总渠水位始终高过地面,如若大堤决口,灾难不可想象。但祖父不闻传言,十分淡定,只是提醒我们按时回上海,不要耽误读书。

  三

  苏北灌溉总渠,是上世纪50年代兴建的治淮工程,经过20年的运营,已难堪重负,急需再建一条平行的新渠,消除内涝险情。老家就在规划的新渠红线里,需要动迁。

  1976年的春天,我参军去了南海。不久唐山大地震,部队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此时,传来祖父离世的消息,我只能将悲伤的思念存在心里。事后得知,父母和在上海的亲人赶赴老家处理善后,他们按老家的习俗,用祖父自己栽种的香椿树,给祖父做了一口棺木,下葬在即将开挖的新渠边。

  2000年祖父百年诞辰。我们利用“五一”长假,带着孩子与父母一起回老家祭祖,这次是坐车北上,一路发现老家已经巨变。一个大淮安的雏形悄然形成,旧时的淮安县变成淮安地区辖下的区,昔日的村庄已消失在茫茫的水中。

  水波粼粼,在水一方的老家仿若依然与“镇淮楼”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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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老家 2016-08-30 2 2016年08月30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