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于长江边的水网地区,河道纵横,沟塘相连,岸边芦苇摇摇晃晃,水中浮萍飘飘荡荡,地肥水清人勤,盛产稻米鱼虾,但也是蚊虫孳生的天堂。
暮春花残,气温渐升,蚊虫就迫不及待,争相而出。夜幕尚未完全拉拢,田间地头,水边沟旁,树木草丛,室内屋外,天地间凡是有空隙的地方,就全被蚊虫填满了。人行路上,上下左右,似乎裹了一层由蚊虫织就的衣服,粘乎乎的,挥不去,脱不掉;骑车而行,不时会有蚊虫闯进嘴巴里,鼻孔里。不绝于耳的嗡嗡的鸣呼声,让人心烦气躁,但又猜不透它们如此得意的缘由,是在宣读“出征”的誓词,还是预奏胜利的凯歌,抑或是嘲笑人们对它们的无计可施?
确实,当时,对如此肆虐的蚊虫,人们是无可奈何的,除了一些“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笨办法、蛮办法。
刚到生产队时,蚊虫特别喜欢叮咬我们这些“新鲜血液”。吓得我们只好早早的放下蚊帐,躲在里面,任凭“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而“放蚊帐”竟然还是个“技术活”,先是在帐中狂扇一通,把大量的蚊子赶出去,然后迅速放下帐门,塞进席下,再拿带罩子的煤油灯悄悄凑近没赶出去的漏网蚊虫,它们就跌进灯罩里,一命呜呼了。但躲在蚊帐里,也不是个长远之计,虽逃过了“吸血鬼”,渐热的天气,又熏得人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浑身冒汗,一把葵扇,摇得手臂酸疼,也降不了温,止不住汗,在席子上留下一个大大的人印。无奈,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出蚊帐,迎战蚊虫。大约是报复我们前几天的“躲避”吧,蚊虫们像疯了一样拼命向我们进攻。它们大兵团作战的方式很奏效,我们虽然双手乱挥,双脚乱跺,身体乱扭,但时不时就让它们偷袭成功,给我们留下一个个“大红疱”。
当地人对付蚊虫的方法,就是用烟熏。这个方法极其简单,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我们照着做,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只是在乘凉的上风之处,点燃一堆比较耐烧的干草,如棉花、黄豆等的秸秆,然后覆盖一层厚厚的湿碎草,使之虽燃着但没明火,而烟却特别的浓,在似有若无的微风吹拂下,慢慢向下风处扩散,赶走蚊虫。而人坐于烟雾笼罩之下的区域,纵使是饥肠辘辘的蚊虫,也只能“望肉兴叹,闻血止步”,不敢贸然入侵了。
我们,也得到了夏夜难得的宁静。有时,干脆就用块木板,置于烟中,或躺或坐过上一夜。等到东方泛白,蚊虫经过一夜的闹腾,精疲力尽,偃旗息鼓之后,才走出“禁区”,恢复自由。那时年轻,虽然一夜未曾好好睡觉,个个都是灰头土脸,但精神却丝毫未减,相互之间还要打闹、取笑一番,他捋一把头发,头部立时灰尘飞扬,我在脸上一划,马上出现一道“鸿沟”;哈哈一笑,嘴巴、鼻孔里喷出条条小乌龙。幸好当时对“烟”与“健康”的关系研究尚不如今日之深透,要不然,我们那么多的夜晚怎么度过?
因为在当地,蚊虫猖狂,不只是夏季,春末,直至深秋,都是它们为所欲为的时段。当地有句俗话:“秋天的蚊子赛疯狗。”足见它们的厉害。今天想想,不由有些后怕,我们当年吸进了多少“PM10”和“PM2.5”啊!
一只小小的蚊虫,搞得我们如此狼狈。回城多年,夏季,只有散兵游勇的蚊虫偶尔光顾,但“华佗无奈小虫何”的窘况还不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