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幼教工作者,也没到含饴弄孙,桑榆晚景的年龄。但不知为何,每次逛书店,都不由得在少儿读物区域驻足停留,观赏和羡慕着那些天真浪漫的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或蹲或靠在书架旁,或干脆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捧着精美的书籍阅读着。那神态,那场景让我触景生情,想起了半个世纪之前,让我牵肠挂肚流连往返的小书摊来。
在我们长身体和读书的年代,正是国家刚刚度过困难期,物质和精神生活都很匮乏时,没有电视,听广播也不是一件轻松随意的事。那时的青少年和幼儿读物主要是小人书。也或许因为家家经济都不宽裕,甚至拮据,小孩们通常没钱买小人书,要想看小人书,只有去小书摊。记得在我们的小学门口,有许多小人书摊。小人书,也叫小画书,书的大小还不到现在标准书的一半,上面以绘画为主,画的下方通常有三四行文字作为画的说明,一律是黑白的没有彩图。那是我们最好的课外读物,精神食粮,也是我们初知文字魅力的桥梁。
小人书摊,通常有几个一人多高的书架,其表面呈微斜型,上面并排放着小人书,为防止滑落,每层还用松紧带拉紧。书架下是一圈离地约20公分的用砖块架空的长条木板,供我们阅读时坐。那时摆小书摊的人,大都是些老人,腰有些佝偻,胸前挂着一副有厚厚镜片的眼镜,一看貌似私塾先生,老人动作大多还有些缓慢,但态度总是和蔼可亲的。回想起来,他们经营小书摊的姿态很是斯文,一副读书人虽潦倒而神态自若的样子。书架旁有个简陋的桌椅,桌上有笔墨,有些自制浆糊、剪刀之类,小人书不论新旧,老人一律都用黄色牛皮纸包好,用毛笔在封面上写上书名和册数,因为小人书大都不止一册,所以也叫连环画。
小朋友看书,尽管很小心,很爱惜,可也有不慎把书撕破的时候。那时的孩子胆小,每当此事发生,犯错的小朋友满脸涨得通红,怯生生来找老人承认错误,老人总是宽厚笑笑,说声没事,以后当心就是。然后老人戴上眼镜,对撕破的书进行修补。在我的印象中,小人书摊的书大都有些旧但并不破损,每当我们翻到修补处时,便格外小心。
我们同龄孩子在其它地方总是喧嚣顽皮,拳打脚踢的,唯有在这里,小伙伴们都很安静,因为心都被小人书中跌宕起伏的故事所吸引。
“文革”前,我刚读小学不久,识字不多,起初是随大院里的大哥哥大姐姐去小书摊,基本以看画为主,读文靠东拼西凑,问东问西,能识多少算多少。“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最初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看小人书的时候,方知认字少的憋屈。刚上学读书时的动力和目的很是纯粹,就是为了多识字,能看懂小人书。
那时小人书《武松打虎》武二郎骑在虎背上,拳落如雨注,老虎前爪抓掀阵阵尘土;《岳飞传》岳母刺背“精忠报国”,岳家蒙冤;《杨家将》里杨家儿郎身穿铠甲,女将豪情勇敢等都是一看再看,不肯放手。回味无穷的连环画,至今印象深刻,历历在目。也有些内容是属于封建的神话之类,后“扫四旧”,不分青红皂白,一概为毒草铲除了,当然也有有心人悄悄藏了起来。反正小书摊上,小人书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讲述英雄人物事迹的小人书,说心里话,英雄人物的小人书也很感染我们,只是故事情节简单,我们看一遍也就过了,如果有其它更好看的,我们便不再看它。记得当时《平原枪声》、《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那是我们百看不厌的。再后来有电影版的小人书《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我们也爱看。通过小人书我们记住了电影中的台词,平时课余饭后,大家嘻闹时总不忘来几句经典台词逗乐。
在我印象中,小书摊上的开禁,比电影开禁要早几年,在许多老片子还没有被“解放”时,小书摊上已领先一步,“百花齐放”了。
不论在哪个小书摊,看书的价格好像是统一的,读一本小人书需付壹分钱,这个价格直到我长大,离开小书摊,不再去那里读小人书时也没变过。计划经济时代,各个家庭的生活水平差异不大,孩子身上通常啥也不缺,不缺活力,不缺时间,不缺机灵,就缺钱,偶尔有几个零格子,也是父母给的买早点钱,不吃或少吃省下的。口袋里有几分钱,是去看小人书,还是买糖果吃,很是纠结,常在选择中徘徊。当然,也有灵活运用的,少买几颗糖果,多看几本小人书。对我们来说常常的奢望就是嘴里吃着糖果,手里捧着小人书,那是最美不过的事了。
到了夏天放暑假,树上蝉鸣时是最难熬的,因为小书摊边上,都有卖冰棒的。那时奶油冰棒五分钱一支,豆沙冰棒四分钱一支,香蕉冰棒三分钱一支。这边坐定看书,孔明要斩马谡,生死关头正引人入胜,那边便吆喝着卖冰棒,敲打着冰棒箱;这边岳飞要回京,故事进展,正像勾魂似的吸人眼球,那边树下有人美滋滋吃着冰棒,小嘴巴还吧嗒吧嗒的,让我的小手情不自禁把口袋里还剩的几分钱拨来拨去……
孩时的情结往往会影响人一辈子。现在我的书柜里有了许多名著连环画,那是我儿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