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6楼，远近都是6楼。站在阳台朝南望去，其间中原大路蜿蜒而去通向远方，眼前地平线普遍抬升，平坦在苍苍茫茫的6楼屋顶之上，一直到达天地尽头。远处仅有少量“现代高层”，包括，极远之处金贸大厦和东方明珠，星星点点，如大海之中的尖尖灯塔，拇指一般大小竖着，举手之间伸手可揽。旧式高楼，晴空、丽日、红霞，感觉别样。无事，闲看百鸟低空翱翔，一股股旋风一般由阳台脚边无声掠过，前看古人后顾来者，天地之间境界博大人生壮观。

　　6楼的大观，主要在夏日雷雨时节。且看人蚁惶急，车辆冲动，一切陷入匆忙不安。然后，满街街树摇晃，狂舞婆娑，天地万物一片混沌暗绿。再看灰色天空，黑暗云头，密密压在6楼屋顶之上。远闻雷声隐隐，感觉攻城炮声，预示一场大的总攻的来临。终于，该来的总归要来；终于，该去的到时会去。哗啦啦，全世界的雨水倾盆而下，四边城门失守，外围铁甲士兵黑压压如潮水一般涌入。地上，路面渐黑渐亮。其中，一簇簇白雾，或聚或散，在地无声疾走的火焰。天上，墨云翻滚，强人火并，百兽撕咬，难解难分。低暗的天空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铁杵，一盘巨大的石磨，在头顶的上方，轰隆隆来来回回滚动，感觉来自六楼之上假想的7楼地板。一道道白光炫目的闪电，如一个个大如弥天的钢叉，在天空里闪亮穿梭，嗖嗖地刺向远方。低垂的天幕下，每一个炸雷，无不回响在你的心口；每一个闪电，无不凝固你的热血。终于，你退回自己的客厅，坐倒在自己的座位。

　　再回看6楼落地窗门大布帘，狂风之中起舞倒挂，丝丝翻卷，疯魔一般阴森神秘。且拿起浊黄的酒杯，伸手向着狂风，向着雷鸣，向着闪电，干杯再干杯。平生不做亏心事，然而，却总是幻觉连翩，幻觉远远的窗外，有一只黑色的大鸟，忽上忽下，遮蔽了整个天空，于急风中，于暴雨中，跃入落地大窗，无声飞入，永远扑到你的面前。（作者系上海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