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窗户,我看着那棵树。一棵瘦削的树,它的清瘦使我想起了弥留之际的奶奶。即使已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依然微微闪烁着一双眼睛。在给予她帮助的每个动作里,我都会不经意地与这双眼睛碰触到。它让我强烈地感觉到,里面有一种东西在涌动,那是除了对生命不舍之外,还想再看一眼至亲的渴望。
那时那刻,我坐了下来,就坐在了病床边沿,离那双只有一点点生气的眼睛是如此之近。四周静得宛如这深夜。脑海中的思绪像空气中的尘埃一样飘飞着:奶奶的心里正想着什么呢?是“坚持”吗?
我觉着,应该不止是奶奶。在尘世中许许多多的角落里,可能正有着无数双这样的眼睛,无力却坚持地凝望在生命的那头。眼睛里没有了欲望、没有了虚伪,甚至没有了追求,只有生命将尽时的澄净与纯粹。这种惟一,便是那缕对所爱之人的眷恋。
曾经,在一篇名为《为了能够紧紧地握住一双手》的文章上看到这样一段描述:“在护士的陪伴下,我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穿柿黄靴子的小姑娘说。“一个老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连连叫:‘杜鹃……杜鹃!’我刚要说我不是什么杜鹃,护士使了个眼色,我就闭紧了嘴。老人望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眷恋,嘴边荡出微笑。……。那一天,……我几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被那个濒危的老人握着手……。护士后来告诉我,老人的女儿远在美国,名叫杜鹃。电报发了一封又一封,女儿就是不回来。他的神志已经模糊了,把我当成了杜鹃。”说话的小姑娘是一位临终关怀医院的志愿者。
我还记得一位老人,独居。不过儿子也很有孝心,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看她。每当儿子走的时候她都会送到门口,跟着总是那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儿子有些不耐烦的说:“又问。”
其实,她哪想啰嗦,是内心真的很不安、很害怕啊。害怕在蜡烛熄灭的那一刹那,不能再看一看你的样子。
一种想见的渴望在生命那头的眼睛里翻腾。虽然汹涌却无能为力,因为,它是被动的,只能等待着,抑制着……如果偶有时日,它还能表现一些急迫,即使你有百般地不耐烦,也包涵一下。
原谅它的过去,忘却它的过去,对的,就是这双眼睛的过去。此时,它只想看一看你,只想将你的面容映下来,只想知道你一切安好。
真的,满足那丝渴望不难,仅需稍稍暂停一下匆匆的脚步,仅需稍稍豁达一点,是可以做到的。别再找理由了,趁还来得及,带着我们的善良,带着我们的悲悯,去走近生命那头渴望的那一双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