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上海市场上,三月初蚕豆便早早上市了,但多是大棚生产,或南方来的,上海人称“客豆”。上海本地产的我们叫“本地豆”或简称“本豆”。“本豆”的大批上市,一般还要多等月余,应该在每年的阳历五月。
谈到蚕豆,我的记忆中总会浮现出祖母的身影。我的故乡在浦东杨思镇,因为有一条杨思江穿镇而过,江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桥,叫“杨思桥”,所以,家乡人把自己的镇子就称为“杨思桥”。我们少年时代,应该是五十年前吧,祖母也有五十多岁了。家里还有一块不大的自留地,地里长的大多是我们种的蚕豆、甜芦黍和玉米,玉米我们称“珍珠米”。
每到蚕豆成熟的时候,祖母挑一个星期天,在天蒙蒙亮的时分,系着乡下摘棉花用的那种“花袋”,去地里摘豆,每次都是满满的两花袋。然后,祖母就提着两花袋豆子乘五分钱的公共汽车,到浦东大道站换乘小火车,到庆宁寺摆渡,从摆渡过来的定海路桥到我们家,大概需要步行半个多小时,大概在上午九点左右,祖母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她到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剥豆,常常是一下子剥掉一花袋的豆,然后就是炒豆,弄点葱花,放点油盐,新鲜的蚕豆皮很薄,在热油锅里没翻几下,就咧开了嘴。不一会儿,几大碗青翠粉嫩的蚕豆就端到了我们五个兄弟姐妹的面前,那时的豆,颗颗都像大拇指那么大,那豆啊,嫩,粉,糯,鲜,别提多好吃了。
祖父在四十岁左右就去世了,我有三个姑姑和两个叔叔,连父亲一共六个子女,都靠祖母种田养活。也许是艰苦生活的磨练吧,祖母除了有着祖母的慈祥和善良,还有着祖父的刚毅和威严,在我们的印象中,祖母是严肃的,很少笑,但就是在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豆子的时候,祖母的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颜。
小时候,我们并不能深刻理解和体会祖母的笑和辛苦,但至今,祖母额头微微的细汗,脚下那双被露水打湿的,还粘有泥土的布鞋,还经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也许是常吃祖母种的蚕豆的缘故。我们一家都和蚕豆结下了不解之缘,尤其是我的母亲,鲜蚕豆几乎是从上市吃到落市,还要趁落市前,买上几十斤,剥好了冷冻起来,随时可吃,父亲喜欢油氽豆瓣,尤其是青豆瓣,鲜香脆糯,用来佐泡饭,真是爽口!咸菜豆瓣,豆瓣酥,夜开花豆瓣汤,更是家里的常菜,有时候,还会用卷心菜、蚕豆、南瓜或胡萝卜一起烧蚕豆菜饭,那红绿相间的色彩,香糯鲜甜的味道,光看着就让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