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乡村已经33年,每年回家也就1、2次,而且如同蜻蜓点水,除去应酬、休息,真正陪同父母的时间是很少的。今年回家过春节,大年三十傍晚到的家,一进家门,问候父亲、兄长,知道母亲在厨房忙碌着,我走到母亲身边,说一声:“妈妈,我回来了。”妈妈扭过头,乐哈哈地笑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瞬间,我被自己的这一句话莫名感动,几近语塞。
依稀记得,小时候在本村小学上学,每天放学,我背着小书包、扛着小板凳,常常一路小跑地回家,如果妈妈在家,我自然会清脆地说一声,“妈妈,我回来了”。然后,书包往桌上一掼,凳子往地上一丢,就飞跑出去和小伙伴去玩了。说起来,我的小学还是蛮有趣的:教室是由生产队的一间仓库改成的,茅草房、泥巴墙,就在这样的简陋教室里,容纳着5个年级64个孩子上课,而且每天早上学生要自带小板凳;2位老师是县城里来的知青夫妻,有着全科老师的角色,小小乡村小学,连音乐课、劳动课也是开设的,是每周六的下午;教室的东面和北面墙上各有一块黑板,1-3年级面朝东墙,4-5年级面朝北墙,一堂课45分钟,2位老师同时讲课,给每个年级分别讲15-20分钟,讲一个年级的课时,其他年级做作业,在这样的学习环境下我度过了愉快的小学五年。
仍然记得,1986年7月高考,7门课三天考完,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早晨,也就是7月10日上午,父亲把我从城里接回,并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到了村口,交待我到村边的大河边找干农活的母亲取钥匙,就急匆匆地上班去了。我走到大河边,远远地看见母亲在河中央撑着船,我隔着河水喊:妈妈,我回来了。母亲在河中心也大声地询问我:儿子,这一年的学费扔到水中有没有听到响声?我说,听见响了,听见响了,肯定响了。母亲顿时开心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钱扔到水中听到响,是我们苏北老家的方言,意思是努力有了预期效果。7月底,高考分数揭晓,我的分数还不错,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
清晰记得,2010年3月自己被确定离开部队,但当时还不知道会来到杨浦工作,自然有着对未卜前途的焦虑。当年5月1日,回到家中见到母亲说,妈妈,我回来了,并将离开部队的消息告诉母亲,母亲脸上洋溢着喜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知道,当年我报考军校,情况有些特殊,是通过征求志愿录取的,面对招生军校的征求志愿电报,母亲是有不同想法的,并且在我这二十五年的部队时光里,母亲的心是始终悬着的,她常常对村里人说,我的小儿子是交给国家了。
几十年来,虽然自己人生的空间不停地转换,上军校、到南京、来上海,始终不变的是每年都要回到苏北老家,这是必修课,常温常新。“妈妈,我回来了”是我每次见到母亲时很平常、很自然的第一句话,言过舌尖,并不感到与孩提时代说这句话有什么特别之处。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把年轮镌刻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而今,母亲已近80岁,依然勤奋地劳作;我也已过知天命的年龄,有了放长视野的心境。我们这一代是历史的幸运儿,从那么低的起点起步,但因踩上了大时代的“鼓点”,又分享到了和平的“红利”,就有板有眼,按部就班,幸运地融入上海,是幸福着的一代人。
今年再说出“妈妈,我回来了”,有了别样感慨在心头。
不敢有“向天再借500年”的“梦想”,也不敢追求“上寿百二十岁”的“奢望”,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退休的时候,在苏北老家,依然能够对母亲说,“妈妈,我回来了”。这一句和母亲当面讲的话,如能持续更久远些,就是上天给我的极致的人生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