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里的一个早上，妻子惊喜地告诉说：“妈妈留下的那株仙人球又开花了！”

　　我赶紧起身去阳台上观看，果然，椭圆柱形仿佛自带花瓶的仙人球，同时朝天盛开了八朵白色的鲜花，让人感觉日子也敞亮起来。

　　2004年6月，母亲感觉身体不舒服去看医院门诊，结果，就像家里的墙突然倒塌了一样，天崩地裂地走了。

　　有那么几年，失去娘的痛楚一度使我沉闷抑郁，感到人命危脆、朝夕有变，无常宿对，卒至无期，做什么事都心灰意懒、无精打采。那些日子只要在路上看到有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前面踽踽独行，我会不由自主地愣怔，心忖：母亲要是在，也该是这个样子的。

　　母亲离开后，她生前曾莳弄过的花草，矮牵牛、万寿菊、孔雀草、一品红、百日红和凤仙花等，甚至连几株葱姜都因为无人浇水打理而全部枯萎凋零了。心不在焉地在清除那些残枝败叶时，我的手触碰到了一盆浑身长满硬刺的仙人球，疼痛令我惊醒。妻子说：“仙人球还活着呐。”我侧目看去，仙人球干巴巴的，像没人管教的弃儿，长得自暴自弃、疯狂野蛮，胼手胝足地抗争着，把一只花盆都撑破了，它的绿色不那么鲜亮、也不那么青翠，有些脏，还有些沧桑。我心有所动，“那就留下它吧。”

　　妻子对护理窗台上的绿植比我用心。过了一轮四季，那株仙人球在花盆里大体保持着原样，原先鹅蛋大的绿色球体上新生出鸽蛋大的嫩绿色球体来，整株仙人球变成了葫芦状，证明它依然活着。妻子请教行家，说要掰去那新生的球体，仙人球才会长大、乃至开花。妻子便依言将新生出的小仙人球小心掰下来，分栽在另一个盆里，也期待着……

　　奇迹出现在第三个年头。恰逢女儿中考，在冲刺考试阶段，不免有些紧张，作为父母当然有所期待，正处于家有考生焦虑之际。那不声不响的仙人球花儿待在绿色的花萼里，悄悄地打扮起来，精心挑选着自己出场的颜色，就在一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早晨，它绽放了：洁白的花瓣，蛋黄的花蕊，美艳照人地来到世间。妻子喜气洋洋地断定说，这株仙人球花的开放一定是遥远的奶奶传递过来的祝福信息！女儿因此信心倍增，结果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复旦附中。

　　也可能是牵强附会，然而我信万物皆有灵，说奇也真叫奇。十多年来，女儿上复旦大学了、留学了、归国工作了、妻子退休了……每逢我家遇到重大事项，这株仙人球尽管平日里毫不张扬地待在盆里，但到了节骨眼上都会默默地理顺花瓣，仙人指路般地适时开出花来，让人感悟到它吐露的花语：要坚强勇敢、等待等候、坚信爱和信任。

　　今年因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宅家，家里的仙人球似乎也有些磨磨蹭蹭地不想打扮，更无意开花，它那带些枯黄的绿色，显现出一种不尽振作的生命状态。妻子细心地给它喂了些蛋清，直到5月底，它的状态才恢复生机，一下子孕育了八朵花蕾，这真是叫人喜出望外的好兆头。

　　母亲走后十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才明白，有母亲手势气味在的仙人球对后辈是一种多么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