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  文

　　老乡宋先生在我家附近那座颇有名气的花园小区买房了。一楼，老大个院子，绿篱环合，闹中取静。开发商为高价销售一楼的房子，略施手腕，就把门外的绿地变成了一楼人家的庭院。宋先生做装修设计的，布置这个庭院他颇费了一番心思。庭院并不大，他硬是整出一大片草坪来，支起一把颇具视觉张力的遮阳伞，凸显出热带风情。乔迁新居不久，宋先生就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露天烧烤。

　　烧烤晚会选在国庆七天乐中一个月朗风轻的夜晚。黄昏时分，宋先生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支起烧烤架，又把三张折叠式野炊长条桌拼起来，盖上洁白的台布，仿佛置身于一个风情万种的阿拉伯式庄园。女主人一身派对晚装，用铮亮的不锈钢三层移动餐车，跟阿姨一起从屋里往外运送精致的餐具。高脚伶仃的香槟酒杯，洁白细长的蜡烛，红酒和各式面包摆了一桌子。宋先生穿着沙滩大短裤，戴着高高的白帽子给孩子们烤羊肉串，还特地在鼻子下面粘上两撇翘胡子。

　　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连他家两条狗都跑前跑后凑热闹，全然没有觉察到一个邻居在拍打院门，很急促的样子，还不停地用手机电筒往院子里晃。宋先生一边摘假胡子，一边抱怨邻居有门铃不按，一定要粗鲁地打门，再有钱也改不了乡气！

　　邻居是来自11楼的邻居，说他家的乌龟在阳台上蹓跶时，不小心掉下来了，可能落在了一楼的院子里。宋先生很恼火，但又不想把关系搞僵，就同意邻居进来找乌龟。邻居跨进院门，直奔宋先生家大门而去。果然，一只乌龟摔死在宋先生家青石的台阶上。那里正是我们先前进进出出的必经通道。我从此知道了摔死的乌龟是伸长了脖子的。

　　邻居捡起那个比手掌还大一圈的乌龟，说养了小十年，然后悻悻然离去。我们立即禁止孩子们靠近楼门。宋先生端着酒杯，久久地凝望着楼上那十几个阳台，然后一口干掉半杯红酒。整个晚上，他的表情都很僵硬。

　　宋先生第二次邀请我去他家的时候，是第二年的春节后。

　　他家通往院子的大门上方，已经建起了玻璃防护罩。防护罩做得有点儿豪华，说是一间阳光房更恰当。三面玻璃墙内拉着两层的落地帘子，沙发前架着一段原木雕成的茶桌，倒也显得雅致。

　　老乡说城管下了通知，要他自行拆除这座违法建筑，否则就会采取强制措施。

　　其时他跟楼上邻居们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他希望我去写一篇关于高空抛物的报道。

　　事情缘起是十天前，三楼人家丢下一把轮椅，把他家玻璃顶棚砸碎了。我抬头一看，正中一块钢化玻璃果然变成了雪花状。老乡找邻居赔偿了1000元钱，也就是个成本费。邻居很爽快地给了钱，但转身就打12345举报了楼下违建。

　　宋先生说，这玻璃顶棚不能拆，拆掉顶棚他一家人的性命都岌岌可危。楼上扔点瓜皮纸巾都没啥，住进来8个月时间，楼上人家掉过花盆、啤酒瓶、还有菜刀。掉菜刀之后，宋先生才下定决心建了这座阳光房。

　　玻璃房外的庭院已经三四年没有打理过。草坪被阿姨自作主张地翻成了菜地，又擅自替他种上了辣椒和黄瓜。菜倒是吃了好几季。吃不完的，就放在院门外边，左右邻居自取，倒也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