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心 文

　　2022年12月7日，我持48小时核酸阴性报告在附近影城的第四放映厅看了“包场”——4k高清版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隔日上海宣布，12月9号开始，进入密闭娱乐场所不再查验核酸阴性报告。独自看这场电影，成为了一个有特殊意义的纪念。

　　我是在上一场还未放映结束时走进影厅的，影厅里只有一位女观众坐着。电影制作者的姓名在影幕上滚动，熟悉的片尾曲令我提前进入故事的氛围。是的，我是来影院重温男主角马修老师的冷暖人生。

　　得知放映此片，女儿为我订票，我说再去看这部电影会哭的。女儿说，哭就哭。

　　1949年末，处于人生低谷的中年马修走进“池塘之底”寄宿学校任教。马修的学生全是男孩，年龄参差不齐，个头瘦弱，衣着暗淡。我想这和时代背景有关。二战结束只四年余，战争创伤尚在修复，社会下层家庭的生活十分艰辛。因为校长拉齐专制残暴，校园氛围同样黯淡无光，“犯错惩罚”关禁闭，暴力霸凌，饥饿寒冷，学科功课虚以应付，娱乐活动动辄取消，师生之间同学之间没有温情善意，没有相携相助。

　　马修的前任被一个叫穆东的学生划伤手臂，缝了十针的长长伤口，穆东跳楼自杀。每一个孩子的长大，都会面对无数的困难。即使在正常状态下，依然会有走不下去的情形，又或者磕碰之后丢失了很多快乐。“池塘之底”淤泥干涸，他们要怎样长大成人？

　　幸好，他们遇见了马修，一个圆圆眼睛，脸上常常浮现淡淡笑意的矮胖男人。刚开始的磨合是艰难的，学生用冷漠甚至带有敌意的目光打量新来的老师，喊他“秃头”，上课起哄，还撬了他壁柜的锁，偷了他的文件夹，里面是乐谱，他最珍贵的财富。马修以最大的善意包容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他宽容又不失严格，是严格而不是严厉。几个回合之后，孩子们感受到马修的善意，对马修不再设防。

　　马修的音乐，带给他们更多。马修挑选合唱队员的桥段令人忍俊不禁。此前，孩子的耳畔只有传统或陈腐的民间小调，父辈偶尔哼过的军歌。但马修认定歌唱是孩子的本能，他一定能引领他们走进真正的音乐世界。

　　马修用音乐救赎了孩子。“孩子们迷了路，向他们伸出手，带领着他们，步向往后的日子。一道绚烂金光，在小道尽头闪亮，黑暗中的方向，希望之光。”马修的歌词旋律都在说“我爱你们”，每一个音符都给学生带来快乐与希望。

　　“生活呀，生活，原来你还能这么美好。”

　　“空中飞舞的风筝，请你别停下，飞往大海，飘向空中。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呐，率性的旅行，醉人的回旋，纯真的爱啊循着你的轨迹，飞翔。”

　　孩子们从此知道了这世界上有不一样的东西，可以战胜冷酷与绝望。马修被恶毒的校长赶走了，孩子们可能再也不会有合唱那些美丽歌曲的机会，但那曾经经由他们自己唱出的歌声是一份多么宝贵的人性馈赠。他们一生都会珍视它，一生都会受益于它。

　　孩子们的歌声起了，我的眼泪涌出来了。2004年该片首映。连续多年，我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剧情，分析简洁流畅的倒叙手法。欣赏电影片段，马修和学生之间的你来我往，小故事小冲突，起起伏伏，叙事节奏非常舒服。“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可以温习，都可以取暖。”我和学生们一起沉浸在金子般明亮的歌声里，感受一位好老师柔软美好的心灵。

　　马修重拾音乐亦救赎了自己。他在带领孩子们排练的过程中获得音乐灵魂的新生，新曲新歌源源不断。孩子们的歌声滋润他的心田。他接下来的岁月依旧默默无闻，依旧为生活奔忙，依旧有些笨拙腼腆。但他的精神天地高贵又丰满。人生不再一无是处，不再庸庸碌碌。

　　“作为纪念，留下什么好呢？春是樱花，夏是杜鹃，秋天是红叶。”走出影院，给朋友发了观影动态。回复有说好享受，有说胆子够大，有说要谨慎，看网上电影吧。我望着晴蓝的天空下四车道马路上空空荡荡。我太需要一些熟悉而温暖的感动，以摆脱无常的阴霾。马修和孩子们的歌声再次在耳畔浮现，“展开你的翅膀，在灰色晨曦中，找寻通往彩虹的路，揭开春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