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中 文

　　前两天刷到一个短视频，说到现在报考军校，不仅可以免费上大学，还能每月领取津贴费，津贴费每月标准是多少呢？1250元。

　　哇！这个数字一下子吸引了我，是我当年每月领取津贴费的100倍了。

　　12.5元，是我1986年初入军校的每月津贴费标准，当年9月中旬第一次发津贴费时，因为入校报到时间是8月下旬，因而一并补发8月份的，两个月一共领取了25元，领到这25元津贴费，感受特别深刻，至今未忘。

　　第一次感到自己终于独立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在此之前的18年，主要靠父母亲的土里刨食，供我们弟兄三人长大、上学，即便后来父亲从村里调到乡里工作，每月有了微薄工资收入，家中经济状况也是一直捉襟见肘。

　　记得上中学时，每一次开学，向父母要学费，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好几次都是亲眼看着母亲向关系好的邻居好言好语借学费，自己那时正年少，身处这样的场景也是挺难为情的。

　　特别是1985年前后，大哥结婚分家另过且刚生女，二哥刚上大学，我还在上高中，家里的经济负担更重了。那几年里，父母住的是一长溜五间草房，一到下雨天，家里面会摆上一串脸盆、木桶、塑料桶，接着从屋顶淅淅沥沥漏下的雨滴，滴滴有声、声声入耳，犹如一支雨天交响，今天回忆起来，是一幅不错的风景画面，而在当年，恰是父母的艰难岁月。

　　而今，第一次领取津贴费，感到自己有用了，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再也不能让父母为难了。

　　另一个感受是自己真富有。在大学里吃穿住都不用自己操心了，还每个月有零花钱，感到自己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大学封闭式管理，除了去服务社买点牙膏、肥皂外，花钱的地方真不多。怀揣着第一次领取的两个月津贴费，拿出其中的20元，等到周末夹在信件中寄给了在南通医学院上大学二年级的二哥，二哥很快回信，言辞恳切要求我不要再寄钱。

　　一年之后，我们的津贴费标准提高了1元，也就是每月13.5元；第三年，津贴费标准大概是25元，这个数字记得不深刻，有点模糊了；但最后一年津贴费标准，我记得牢牢的，是每月35元。

　　为什么又能记得这么牢呢，是因为到了每月35元津贴费时，已经是大学四年级，自己在这一年里，靠着这丰厚的津贴费，实现了好几个愿望：在那一年里，我买了平生第一双牛皮鞋，三接头的，是当年流行的款式，还专门到修鞋摊上在皮鞋后跟处钉了一小块铁鞋掌，这样不至于鞋跟早早磨坏，并且在水泥路上走起来“咔嚓咔嚓”，感觉神气；那一年里，自己还到西安城里买了平生第一套运动服，记得是30多元一套，深蓝色的，周末外出穿一穿，自我感觉蛮精神的；更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一年里，悄然兴起班级凑份子聚餐，自己也参与其中。

　　到了周末，同宿舍几个人，每人出5元，到大学校园边上的小饭店，围坐在一起，一盘黄瓜、一盘花生米，还有几盘冷菜，再点几盘热菜，一二瓶西凤酒，也有时是一人一瓶啤酒，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真的是其乐融融，最后是一人一碗面条，也从没见谁喝醉过。

　　今天回首，学生时代的依依惜别之意，其实在那时凑份子聚餐中，已悄然萌芽。

　　凑份子聚餐，用今天的时尚说法是AA制，这在当下上海年轻人中颇流行。我女儿上大学以后经常和一位非常要好的高中女同学出去聚餐，一直是AA制，学生时代这样的做法是很好理解的。

　　前几天，女儿出门前告诉我们，要去聚餐了，不要等她回来吃晚饭。我随意问了一句：“你们俩人今天聚餐谁买单啊？”以我的认知，现在她们俩人都已经有工资了，又是资深闺蜜，应该是轮流做东才是。女儿脱口而出：“AA啊，不然呢？”“我们只有各人有值得庆祝的事情的时候，才由请客的人买单。”时代不同，凑份子还留在生活细节里。

　　说起津贴费，肯定要与第一次拿工资对比。到了1990年7月，我大学毕业后分到上海，再下到基层单位，这个时候自己是干部身份了，拿到的第一个月工资是146元。

　　在基层单位与战士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战士一日三餐是免费的，就跟自己在大学里一样，但干部在基层单位吃饭是要交伙食费的，当时每月要交37.5元，干部与战士伙食费的差价部分，上级后勤部门会按规定补足基层伙食单位的。

　　在大学的四年间，衣服是免费发放的，大家一年到头都是戎装在身，加上很少有机会外出，因此也很少有人置办便装，同学之间少了贫富差别的压力。到了冬天，冬军装特别厚，很难手洗，当时又没有洗衣机也没有干洗店，因此大家普遍就很少洗或不洗，一个冬天下来，每个人的冬军装都油亮发光，也成为课余之时，大家相互取笑的话题。人人平等，在那四年里是有切身体会的。

　　但到了基层单位，情况就不一样了，干部除了吃饭要交钱，部队的衣服也发得少了，要自己置办便装了，寄信也要自己贴邮票了，总之，需要花费的地方多了，这样一年下来，余款并不多，但操心的事却不少，感觉还不如在大学里领取津贴费、衣食无忧的日子。

　　时光过去了39年，感到由衷自豪的是，从每月领取12.5元津贴费开始，我就完全自食其力了，39年来从没有向父母伸过手，在经济上没让父母为难过。

　　而今的每月1250元津贴费，与我初入大学时的津贴费相比，已经是100倍了；我今天的工资水平与我刚走上工作岗位时的工资水平相比，增长的倍数与津贴费的增长倍数相比，也是基本相当的。年轻的时候恰是需要花费的时候，当下电脑、手机迭代更新很快，衣服品味、聚餐档次也比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要讲究许多，这1250元津贴费，即使对今天选择如我当年职业的年轻人来说，肯定是入不敷出的，是需要向家里伸手要支持的，这是可以理解的。

　　正是从12.5元津贴费的起点，自己一路见证了国家改革开放的速度、部队条件改善的力度、城市大厦建设的高度，也亲身体会到时代发展给自己以及大家庭里每一个人带来的实实在在变化。

　　12.5元，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来处，知道在人世间，自己虽然渺小若微尘，却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幸运儿，也时时告诫自己，更好地珍惜当下，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