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韩德 文
从前计划经济,书店基本只有一家,曰新华书店。
书,一本一本地插在书架上;书架前一米,照例是玻璃柜。营业员就在书架和玻璃柜之间的通道上慢慢悠悠踱步,踱过来,踱过去,深思熟虑的样子。不过那时的店员确也配得上深思熟虑,因为问上去,他们肚皮里的书单“刷刷清”。不但清楚店里是否有此书,甚至知道此书已是第几版。厉害点的,还知道作者笔名原名、作者生平、重要著作,乃至著作概要。推荐起书目来举一反三,相当饱学,会使自惭学浅的购书者额角微汗,你不得不对他们的深思熟虑状怀有相当的敬意!
我同学的母亲是一名书店工作人员,每每见到她,我就脖子一缩像碰上了大教授,何况她还严肃地戴着非常深度的近视眼镜。“文革”时我才十几岁,她就相当认真地推荐我买《史记》和《资治通鉴》!当时这些书早已被“扫进历史的垃圾箱”。她还指示我必须“淘齐”一部“书”,这部“书”就是在文革前几年里零零星星出版的《中华活页文选》。要一期不漏!活页文选每期一两张纸仅几分钱,“淘”到一期读一期,陆陆续续,我发现活页们的内容绝对不亚于著名的《古文观止》。
不过,那时的买书人蛮苦的,为看清一米开外的书脊上的小字,往往伸长头颈都不管用;书架上的书递给你,一般只能翻三五页,半分钟内得拿定主意,决定取舍。店员的目光从接待到不屑往往就在这三五页和几分钟里起变化。
改革开放,书店的书架也全面开放。店员戴着胸卡穿着西装各处溜达,倏忽之间就不见人影。店员把什么都交给了电脑。你问他事儿,他胸中再无成竹,挥挥手,意思是您到服务台查电脑罢。读者也放肆了,什么贵重的书都敢拿、都敢看、都敢乱丢。
更有家长为了从娃娃抓起,摩肩接踵地带了小把戏到书城来;来了之后,自由放羊。小把戏们纷纷扑向五彩缤纷、装帧精美的“知识”。和娃娃们一个模样,不买书,只是来自由翻阅自由汲取知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青年壮年真不算少,耐心好的,背包里还配备了餐巾纸、矿泉水和汉堡包。
提供阅览的图书馆里,反倒无此景观。淮海中路高安路的“市图”,进去真是毕静,听得见针头落地。看书的手续一道一道,不要说坐在地上,说话声音稍大些都不行。墙上贴着一大堆规矩,大人尚且吃不消,小把戏肯定更加委屈更加挫伤积极性。
避难就易,阅读不在图书馆,依然还是涌向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