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读鲁迅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旧日私塾里学童们在塾师戒尺竹板淫威高压下,仍不失天真顽皮的场景,印象特别深刻。当时不同年龄、不同程度的孩子坐在一间屋子里上学,每人的“课本”竟然各式各样,以致于读起书来也各式各样。
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
“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什么的看不懂,“笑人齿缺”倒是通俗得不用解释。不过以前课本里还教人骂人?这倒是既有趣又意外。
“狗窦”就是墙上开的专供狗儿出入的小洞。
既是给狗钻,洞当然是又小又矮。于是狗窦自然也随着狗的身价,成了低贱、屈辱的象征。也正因如此,要是强迫人从狗洞进出的话,无疑是对其最大的人格侮辱。
故晏子使楚,拒绝从小门进宫,抗议说,使狗国者方从狗门入。叶挺在狱中宁折不弯,写诗怒斥:“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实际上小小的狗洞人是无论如何钻不过的。
如果要开狗洞,那么这个洞一定是开在院墙而不是开在屋墙上的。据流沙河先生的考证,清代人家院墙犹有狗窦之设,而先生在三十年代已不见此制,“家狗出入,与人相同,皆走大门。”
我在内蒙古插队时,村里农户院墙是否开狗窦,实在没有注意。因为即便有开的需要,也必是要晚上院门紧闭时才有用处。而晚上正是狗儿值守看门的关键时刻,还能容它外出溜达打野食么?
引起我们注意的倒不是什么狗窦,而是猫洞。农民几乎家家养猫养狗,但猫是宠物,二者的待遇是不同的。你不管到哪家去串门,都会看到炕边木格窗的下角,有一格未糊窗纸,而是遮着一块布,那就是供猫儿进出的猫洞。当猫在热炕上过足了瘾,伸够了腰,想到院里透透气,遛遛腿时,就可由此“门”进出,随意极了。而狗呢,它的职责不是供主人消遣,而是看家守户,所以常常待在屋外,不管酷暑严寒。
不过如今世道大变,加上城乡差别仍在,所以猫儿狗儿们的待遇,也变得与以往大不一样。现在城里的狗可成了宠儿,而猫呢?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命运多舛。除了爱猫人士,把猫当宠物养的人家似乎越来越少——至少和几乎随处可见的狗狗相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和狗相比,猫失去了不愁吃喝的优越,却获得了充分的自由——晚上不必窝在房里、白天随时可以溜达、没有绳子和链子约束……它们是感到幸运呢?还是感到时运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