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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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叙事记忆:工人子弟(十二)

  ■管新生文

  记忆中,那些年的秋天似乎与如今很有些不同,九月底一到,哪怕正在肆虐的秋老虎也立即逃遁得不见了影踪,最为明显的时令特征是十月一日那天一定得换上两用衫,不然嗖嗖秋风便钻你个透心凉。行文至此,思绪便不由自主地被扯向了遥远,牵进那年的秋色中去了。

  印象颇为深刻的是上面突然来了一道指令,命令我们单位基干民兵(当时上海民兵是否统一改为“文攻武卫”已无记忆)执行一项很常规的政治任务:为了保证每年例行的10月1日人民广场国庆游行的顺利进行,要在天亮以前进入阵地——在南京东路广西北路路口筑起一道道“人墙”担任交通管制任务,而大规模游行是在上午十时开始。

  我们必须在9月30日清晨三点钟到达厂门口集合,集体坐车去人民广场。这是个尴尬的时间段,公交车还没上班,自备自行车条件不具备买不起。于是我就住在了厂子里的同事王来法家,忘了是在盐山路还是松潘路,反正离厂不远。

  当南京路的路灯光晕犹自在闪烁着一片昏黄时,我们已经进入了“阵地”,一切都在按既定程序进行。随着天色一点点放亮,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游行队伍的轧闹忙市民一点点增多,渐渐受到他们无穷无尽的指责、抗议,发展到后来,甚至有了不成规模的“肢体冲突”。关键是什么呢?关键是我们必须面对这些躁动不安的人群,背朝浩浩荡荡向外滩的游行队伍。所以我们自己根本看不到游行队伍的壮观和风采。当游行结束,我们收到“收队”的命令时,那些被几道人体防线阻挡在外的人流顿时爆出了一阵呼啸,直向南京路冲去!但是,他们很仇恨地将咒骂抛向了已经撤到路边人行道上的我们。而我们回报给他们的,只能是无奈的一丝苦笑。

  国庆大游行其实十分壮观。人民广场上空回响着庄严的国歌,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解放军仪仗队,他们高举五星红旗、抬着国徽,继之是工农兵的队伍,各行各业的队伍,还有少先队红领巾的队伍,各自穿着极具行业特色的服饰,抬着醒目的大标牌和道具。

  那时诸如此类的政治任务或游行很多。比如更早些年的“要古巴,不要美国佬”!又比如,著名的美国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被刺杀了!

  上海工人毫无例外地一次次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凡那个时代的人皆有记忆:我们挥舞着一根根贴着五颜六色写有口号标语纸张的短竹木竿,高举着火红火红的旗帜,甚至还出动了当年洋商厂铜管乐队的工人演奏员,从厂里出发,一路吹打,一路行进,威风凛凛地向区委、区政府所在地进发,到达目的地后高呼一阵口号,然后继续游行回到厂门口。再然后,立正解散,向后转回家。

  还有一次,史无前例的上海几十万人上街游行,以热烈响应“5·20”声明。

  这一次,我很荣幸地没有作“人墙”,也没有迈开双腿挥舞小旗子,而是静静地从四川中路33号临近延安东路的轻工业局办公大楼的窗口向游行队伍行注目礼。

  那个时候我正从厂里被抽调到轻工业局大批判写作组,学习当年风行一时的一种体裁的写作——小评论。召集人是来自上海梅林食品厂的姜丕基,还有一位好像来自高压容器厂叫李定国的厂医。姜丕基牛皮哄哄地拿出了一份他被《解放日报》排成校样的小评论给来自二三十个单位的写作组成员传阅,而我们这些还没来得及开眼界见世面的毛头小子,一个个像捧读圣旨一般恭敬而崇拜。

  姜丕基有两手绝活:书法和象棋。每到午饭后,我们这些精力过剩又斗志昂扬的朋友便摆开象棋摊头向姜丕基公开叫板了:来来来,杀两盘!往往相映成趣的是,我们十来个人为一方,姜丕基独自一人成一方。初,他还一本正经地和我们过招,后来,他终于看穿了我们几斤几两的小儿科水平,索性背过身下起了“盲棋”!我们十几个人商量半天方才走出一步棋,而他却是手起棋落,落子飞快,斩你于马下没商量。十盘八盘,五天十天,结局总是如出一辙:赢者为他,输家属于我们绝大多数人!后来实在输得不甘心了,便使出了歪招:偷他一只车一只马一只炮,反正他背朝大家身后不长眼睛!但却屡屡被他识破,说我们赖结皮!他很牛皮哄哄地告诉我们,他的这一手棋艺是跟大名鼎鼎的窦国柱老先生学的!窦国柱是啥人倷晓得伐?

  大家异口同声说,阿拉不认得!至于他的书法是跟谁学的,忘记了。当时人送姜丕基外号:祝枝三。

  后来,轻工业局大批判写作组写作小评论的学习结束了,但我和姜丕基却成为了好友,并且与未来的诗人袁金康一同结为了“三剑客”,时不时地还到他厂里揩油购买一些梅林牌午餐肉、红烧脚圈、凤尾鱼、炼乳、糖水桔子等罐头食品,只不过那些罐头有点像踏扁了的钢精锅子,很便宜的处理价,三分钱五分钱一听。当然,质量保证过关。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绝对美味绝对上品。

  再后来,改革开放以后的八十年代初,姜丕基和李定国先后考进了《新民晚报》,成为了名动一时的名编和名记。

  相关链接

  马丁·路德·金(1929年1月15日-1968年4月4日),著名的美国民权运动领袖。1963年,马丁·路德·金觐见了肯尼迪总统,要求通过新的民权法,给黑人以平等的权利。1963年8月28日,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说。1964年度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1968年4月,马丁·路德·金前往孟菲斯市,领导工人罢工后,被人刺杀,年仅39岁。从1986年起,美国政府将每年1月的第3个星期一,定为马丁·路德·金全国纪念日。

  1970年5月20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发明声明《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5·20声明”。

  “5·20声明”的背景有二:

  一是柬埔寨发生政变。在美国的策动下,1970年3月,以朗诺-施里玛达为首的军人,发动政变推翻了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为国家元首的政权。西哈努克来到中国,周恩来总理亲自到机场迎接他,仍然把他作为柬埔寨国家元首。随后,中国政府公开表态支持西哈努克,同意他在中国组建流亡政府,重新夺回政权。此后多年,西哈努克都工作、生活在中国。

  二是美国新的军事行动。1970年4月30日,7万名美军和南越军人从越南南部侵入柬埔寨。5月1日、2日,美军恢复对越南民主共和国的广平、义安两省的轰炸,进一步扩大了侵略印度支那的战争。

  1970年5月21日上午,北京召开了50万人参加的“支持世界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斗争大会”。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等中国领导人出席,西哈努克亲王也应邀登上天安门城楼。林彪宣读“5·20声明”,那时他已经是中央二号人物。随后,在全国很多城市都举行了集会游行,热烈拥护伟大领袖的“5·20声明”。

  窦国柱(1900-1978),职业中国象棋棋手。幼时向前辈高手周焕文习弈。对中国象棋、围棋均有较深造诣,棋坛称之为“双枪将”,驰骋弈坛六十多年,著有《近代象棋名手对局选》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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