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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宋代大诗人陆游的名句。
在我焦头烂额调房无着的时候,福音来了!
捎来福音的是母亲。
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母亲的眼中。有一天,她忽然说,她厂里的同事“长白一村阿姨”介绍一间独立的私房,在引翔港,十来平米,仅售400元人民币,便宜啊!的确便宜,莫说当下,在当时也是极为便宜。我和女友及厂里同事王来法三人一起去了实地看房。屋子里空荡荡无一物,地是烂泥地,地面到屋顶蛮高的,屋上有瓦,独立一屋,左右与邻屋相距不过尺把宽,门向东开,门前有路,窄窄的小小的。屋后有窗,窗外即是马路,双阳路。应该说,对无房户而言,够可以的了。但不可以的是,大为不争气的是,鄙人月薪36元,口袋里穷到布贴布,400元的价码实在大大超出了本人结婚的预算,买不起!
踌躇再三,犹豫再三,终于作出了放弃的决定。而今每每经过长阳路双阳路,偶尔见到那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历经沧桑依然孑立在阳光中,不觉恍如隔世,若是当年购得作结婚新房,也许我的人生便是另一番景象,也许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精彩故事诞生。一念及此,感叹万千。
也许是我的愁眉不展跌进了母亲的眼帘,也许是我的长吁短叹溅起了母亲的心浪,她看了看我,一句话也无,转过身,悄悄出去了。后来才知道,她自此便拿了我放在家里的调房纸头到外面去张贴。这一路贴过去,便贴到了双阳路长阳路弄堂口的公共卫生间门上——倒痰盂倒马桶的所在,也是每家每户每天必然光临之地。母亲从来不是一个聪明人,但“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为了儿子,她终究“得”到了。
那一日,忽有传呼电话来。
一个男性声音在电话中自称姓顾,住113弄××号前门,有意用面积换煤气卫生设备,希望我们抽空去看看他的房子。
我们去了。上下两层,底层十个平米,通过倚在墙边的楼梯爬上二楼,一间九个平米不到、带有一扇小小窗户的房间呈现在眼前,板壁后面是后门人家,完全不隔音。门外是一整个弄堂公用的供水站——其实也就是两个自来水龙头加一大水泥平台而已。当然,房屋对面有一自己搭建的违章灶披间可供烧饭做菜之地。
马马虎虎只能这样将就了。双方很快便办了手续。我们稍微打扫以后,将楼下粉刷了一遍,准备作新房的楼上板壁用牛皮纸糊了一回又油漆了一遍,就像后来流行的墙纸一般,搬家了!
那时候的搬场公司还在娘肚里没生出来,搬家走的是朋党路线,搬家费用是几条牡丹牌上海牌香烟。但是为我们搬场开车的驾驶员的一句话却在我耳边回响至今:哎哟朋友,哪能像搬到旧社会来了!
那是搬场车开不进狭小的弄堂而不得不停下卸货的时候。
这时,天空是灰沉沉的,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正刮过我们居住的这个城市的上空。
那是1977年的早春,我们全家(除了已去江西万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弟弟)告别了工人新村,搬入了弄堂房子,直至六年以后因动迁重又搬回控江新村。
一切均揉进了历史的年轮。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