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润聪 文

　　爷爷走了半年多，一直想写他老人家。

　　动笔难。我总觉得爷爷仍然好，没病没灾；等过年了，我们还能一一回去看他。

　　那时，我做了爸爸，孩子小，要一直带。我妈照顾爷爷中间来过一次，告诉我爷爷病了，乐观能活半年一年。

　　爷爷一九二一年生，到去年九十三，是长寿。他也乐得夸耀，以前单位九十岁上就剩四个了。我说，那可是四大金刚。爷爷说，在老家他辈分最高年纪最大，年轻后辈上来磕头都叫老祖宗。

　　爷爷，其实是外公。我从小把外公外婆叫惯了爷爷奶奶。奶奶比爷爷早走十年。以前我总爱说去奶奶家，一时没改口。我妈便提醒我说奶奶不在了。

　　常年在外上学上班生活，去爷爷家越来越少。后来都是爷爷过来看我们。我问爷爷，你喝多少。爷爷说，一点点就够了，上次多了头晕。

　　我爸在旁边劝，再给你爷爷倒一点。

　　饭后，洗漱完毕等看百家讲坛，电视声音开得响，我妈说他，天天这样，老了耳朵背。我记得奶奶以前也爱说爷爷，平时叫他拿东西听不见，讲他旁的什么都能听见。

　　好像老人都这样。

　　耳不聪目也不明。爷爷白内障后来干脆要看不见了。手术后恢复得很好。他有一副眼镜，看电视才用。爷爷说，这一副才几块钱。奶奶活着的时候说爷爷总喜欢买便宜货，被人坑。有一次低价买回来的皮带，结果里面是纸板。奶奶比爷爷小十岁，不识字却精明强势。奶奶走后，我妈接过话头，常念叨。

　　二零零三年十月，奶奶走了，我奔丧回家。做了梦，奶奶嘱咐我好好照顾爷爷，他能活到九十九。我转述给我妈。她说奶奶就疼你，她都没被托梦过。

　　我印象中，爷爷身体一直好，除了常年胆囊炎，不爱吃药偶尔复发要吊瓶外，没有大毛病。我妈说，你爷爷犟，吃药自作主张。

　　爷爷腿脚好，爱走路。他说一天要走十华里。我没弄清华里怎么算，但是有一年五一还是十一，爷爷对我讲，带你去给奶奶上坟，“我们走去，回来可以坐一段车”。去程一个多小时。

　　我一直坚信爷爷能长寿，爷爷自己也坚信。爷爷的病是摔跤后的并发症。马年春节，我见到他，依然精神好，但是走道脚步迟缓。我看着爷爷远远走来，对我妈说，爷爷老了，走路不像以前那么有劲了。我妈说，能不老么，毕竟九十岁的人了。

　　零五年，我到上海上学，爷爷来送我。在陆家嘴看外滩，天刚下过雨，有一处水洼，老头嗖一下就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