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炽越 文
我成家前居住的南市老宅不远,有一家列入市级序列的商店——上海市第五百货商店。它与十六铺码头一起,使东门路的名声,遐迩市内外。不过,我小时候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东门路的热闹吸引来了“五百”,还是“五百”的入驻,为东门路增添了名气。
长大以后,我查了资料,知悉“五百”是1960年从复兴东路搬迁来东门路的。这个综合性百货商厦的落脚,一下子提升了周边居民的购物便利和生活水准。
“五百“的门牌号是东门路45号,它的东边是上海老字号餐饮店德兴馆,西头是一家卖茶叶的商铺。“五百”在东门路上绵延好长一段路,印象中几乎占了近三分之一的路面。百贷商店占据一至二层楼面,三楼开始是住家。商店除了临街一面外,后弄堂也延伸出去了几间商铺。商店的主要商品柜台大都设在底层,二楼好像只设一些布匹、床上用品、杂品等柜台,所以绝大多数顾客都在一楼购物,上二楼的顾客不太多。后弄堂的商铺则供应自行车与五金工具。
在几十年的岁月中,“五百”进进出出的商品,来来去去的人流,融于社会的兴盛中,成了千万个家庭发展的一部分。我的许多具有历史性的消费行为,也都是在这个商厦里完成的。
我人生的第一只手表就是在“五百”买的。那是我工作不久,花了几个月的学徒工资购置的。当时流行的是上海牌手表,但上海牌手表十分紧俏,须凭票供应。我托人四处寻觅,终无所获,只好买了也是上海产的钻石牌手表,每只85元,省了35元钱。不过那时坊间有种说法,说钻石牌是后来研制的,比上海牌还要准。我戴了几年,果真分秒不差。
那天吃了晚饭,是父亲陪我去“五百”的钟表柜买的,父亲把表放在耳边听了三四只,并反复仔细看了表壳的前后,才确定一只。在让营业员配黑色皮革表带时,营业员说,这个师傅老内行的。
我学徒快满师时,见社会上流行全毛厚花呢中山装,心里也很想买一件。但当时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买食堂饭菜票及少量零花钱外,全部上交给了母亲,剩下的也都买了书,身边没多少余钱。母亲知悉我的想法后,就塞了几十元钱给我。
那天下班后,我拉了正坐在门口闲聊的堂姐夫,直冲“五百”服装柜台。进店后,见吊在高高衣架上的,那件深藏青厚花呢中山装,正是我想买的款式。我让营业员叉下衣服,穿上后站在试衣镜前一照,大小适中、长短正好,立刻让营业员叠好装在袋子里。
付了45元购衣款,拎着那只印有“上海第五百货”白底红字的塑料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平时穿工作衣上下班的我,平生第一次拥有了全毛衣服,似一下长大了。
在筹备结婚阶段,按照当时的经济预算,我们准备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只熊猫牌全波段收音机。那天周日,我与未婚妻来到“五百”的电器柜。我们先让营业员拿出半导体收音机,试了三四只,最后挑了只杂音最小、音量最大的收音机。然后两个营业员又搬出一只大纸箱,从中捧出一台18寸金星牌黑白电视机,接上电源,调整机装天线,经调试后,屏幕上立刻跳出了电视画面。
结婚后,因无婚房,我们暂租借单位附近的农房居住。因周围有部队驻扎,可能受部队无线电波影响,电视机时有干扰,那只熊猫收音机倒不受影响,音质清晰,伴随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蛙声阵阵的夜晚。后来我们又搬了几次家,那只金星牌黑白电视机一直跟着我们,忠实地发挥着丰富家庭业余娱乐的作用。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被索尼大彩电取代。
结婚后,我离开了老宅,后来知道中百五店也搬到了浦东,我结婚时所租农房的那条路上去了。再后来,在商业形态的变迁换代中,中百五店又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前不久,我在网上查南市资料,偶然看到,上海市第五百货商店的店牌,竟成了浦东一条偏避小路上,一家小杂货店的店招。想到它在东门路航空母舰般的辉煌,不禁慨然。
当想到自己生命历程中的不少重要时光都与它有关联时,这小小的店招在我心中又瞬时变得无限大了。
我记下了商店的地址,准备择时郑重前去拜访这家又小又大的商店。因为这个小小招牌,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