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勇 文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江湾五角场合生汇广场,清风徐来。步入扶手电梯,直达下沉式商超餐馆,琳琅满目、香风拂面,人们在这里闲逛购物品尝美味时,大概不会想到,三十多年前,这一带还是高高长长的红砖围墙。
那时,酷暑,烈日当空,无绿荫遮挡,人在墙下行走,热辣辣汗涔涔;寒冬,北风呼号,无孔不入,行人紧缩脖子,躲闪不及。
不过,夜幕渐合时却是另一番光景。沿墙根下,如戏台上的布景,移景换物,地摊和大排档闪亮登场,月朗星稀时,正是摩肩擦踵,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那些年,钱少的人多。人们想去饭馆“撮一顿”,那还真得好好斟酌一番,平时里,上饭店尤其是去些装饰华丽、上些档次的酒店,机会不多,不是婚宴就是孩子过满月。即便想穿了,拿出一点豁出去的勇气,去了,手拿菜单点菜,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心理负担是难免的,毕竟薪薄,囊中羞涩。
“天无绝人之路”,恰此时,大排档带着满满的烟火气,横空出世街头巷尾,让人们眼前一亮,去大排档一饱口福,成为了打牙祭解嘴馋的最佳选择。
当时,江湾五角场的大排档最热闹的地方,是在翔殷路至黄兴路口处,顺着转弯的马路,呈半圆的弧线。靠近红砖围墙根下的是地摊,大排档靠马路这边,一半在“道牙子”上,还有一半在马路上,围墙上的一排小太阳灯,照着热闹熙攘的人群。
大排档占交通车道,其实是影响车辆行驶的,有危险隐患。好在那会儿,少有私家车,公家车拉货跑运输,大都是白天,到了晚上,马路上汽车稀少,是“黄鱼车”和自行车的天下。
那时,大排档最受年轻的、没家没口的单身汉的青睐。我那会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晚上加班伏案赶写写不完的文字材料后,在机关饭堂吃的那点“存货”,早已消化得不见踪影。几个年轻单身汉走出办公楼时,黑灯瞎火间,回头朝院外街头一望,那大排档的阵式,着实能勾出肚里的馋虫。
红白相间尼龙布搭的“彩棚”,棚顶处和棚边有一串串小彩灯点缀,五颜六色,不时闪烁。夜越深,大排档生意越火爆。看完电影的情侣,下夜班回家的工人,搓完麻将的市民,熬夜读书的莘莘学子,唱完卡拉0K的青年男女等都好这一口。
开大排档最大难处是没有自来水龙头清洗,所有食材都是老板在家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排档桌上摆满事先配好的菜肴,碗沿上用木夹子夹着小纸条,上面明码标价,5元、10元不等,有点像现在大酒店海鲜自选。
大排档让人有亲切感,不仅是价格亲民,还在于就餐环境氛围。
彩灯点缀的大排档棚子,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片,互不相干。要说打扰,便是棚不隔音,落座其中,门口不远处,流动商贩的吆喝生猛,邻棚食客的喧哗亢奋,菜下油锅时一声声刺啦……此起彼伏,没有消停的时候。
好在入棚者,对噪音,谁也不在意,谁也不在乎,炒菜的,喝酒的,穿梭其中的人,说话都是大嗓门,吃大排档不拘谨,要的就是这放肆的豪爽劲。天气渐热时,老板娘把棚子四周围遮挡的尼龙布卷掀到顶上,食客们观街景,吹凉风,更添惬意。
开大排档的,大都是夫妻,老公是大厨,老婆负责招呼客人。来客掀帘,老板堆笑,顾客点菜,坐着闻着烟火味,等着上菜。
餐桌不远处,炉火正旺,大厨炒菜,锅勺相碰,叮当作响,肩膀上搭着说不清白色还是黄色的汗巾,胸前系着油迹斑斑的围裙,右手握炒菜勺,往锅里添料入菜,大火爆炒,左手不停地颠着锅,菜在空中翻滚,一时油烟四起,噼里啪啦。
炒的是地道的家常菜,先就着糟毛豆、萝卜丝拌海蜇头、卤猪耳朵等凉菜,天热,要上几瓶啤酒,天冷,放姜丝加热黄酒,喝起来,不一会儿,爆炒螺蛳、炒腰花、炒肚片等热炒一个接着一个上。
沪上大排档“存活期”不长,也足够镶嵌在我们这一代人记忆深处。现如今,每当看到有些临街小饭店,把餐桌搬到门外的空地上,边吃边聊;每当看到人们又热衷起吃烧烤,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大排档的影子,或许它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