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五角场·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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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猫

  ■贾瑞东 文

  敲开外甥女家的门,首先迎接我的是一只猫,一双惊疑、警觉、查验的大眼定定地盯着我,像尊活门神。

  它侧坐在门内,距离把持得恰到好处,大步迈不过它,小步会撞翻它,绕过也不行,前边有虎头似的嘴防着,我裸露的小腿不敢留给陌生的动物,后边有豹子样的尾巴摇来晃去,隔离绳似的拦着不让进。我进退维谷犹豫不决时,主人伸手接住我的行李,洋猫这才肯放行,退守屋内。

  它叫皮普斯,美国猫,中文名“高十二”,梨花种,追溯源头也来自中国。

  皮普斯是外甥女的儿子在美国读书时领养的流浪猫,寒暑假人回国,它也必须回来,飘洋过海,坐飞机轮船,乘火车地铁,搭的士宝马,待遇比人还优厚。

  美国人块头大,它也如是,像只虎崽,斑纹也像,脊背肥硕,肚子快杵到地上,眼睛的颜色和西洋人一样黄绿带蓝,看我时睁如满月,目眦尽裂,一动不动一眼不眨,像放大镜,瞅得我有些毛骨悚然。我想崇洋媚外亲近它,它不懂我的手式,不解我的和悦,更不懂我的汉语,冷酷无情,看守似的直直逼视我。

  我学着英语叫它,它毫无表情,不理不睬,也许我的发音不纯,洋文里掺和了川音。

  它的傲慢使我很无趣,伤自尊,干脆不巴结奉承了,说自个的话做自个的事。它却不甘心了,偏偏蹲在我面前监视我的举止言谈,用射灯般的绿光罩着我,研究我,考察我,像看希奇一样瞅我,我很不自在局促不安,话说着说着就被它的目光拉偏了,事做着做着就手脚无措,或慢或停,总怕绊着它踩着它,它却老大气派、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目空一切,一副晚清时期走在中国大街上趾高气扬的洋人派头。

  皮普斯的行为非常怪异,我从包里取出水杯,它搭上双脚在杯口仔细地闻,防爆犬一样反复检验。从箱子里取出装有生活日用的塑料袋,它衔着袋皮狠命地咬,门齿不行再偏头改用大牙,袋子虽没咬破却留下晶晶烁烁的涎水。我早晨起来去箱子里拿东西,它却睡在箱盖上,蜷得像块蒲团,我轻轻走到面前,它感觉有人过来,不屑地睁眼瞟我一眼,不抬头也不离开,没事人一般悠悠地躺着,爱理不理。我想赶它下来,张口又是汉语,它装着没听见没听懂仍旧假寐,耳朵转转尾巴翘翘又舒舒服服地“睡“去。我站着等着,不敢弄出动静,更不敢驱逐它,我不能损害中国人文明友善的品德,更怕惹恼了它遭到报复性攻击。

  “咬人”可不是危言耸听。听姐说,去年皮普斯第一次回来,亦如现在对我那样对她。虽百般照顾,以上宾之礼待它,几天后以为混熟了,用手去轻抚它的头,不知好歹的洋猫突然暴起,“嗷”地一口咬破指头。虽然没有淌血,却留下几个深红的齿印,急忙到仁济医院注射狂犬疫苗,来来回回折腾了整整一周,既担惊受怕又劳神费力,还花了不少钞票。

  前车之鉴教训深刻,我自然不敢造次,忍气吞声地任由这洋鬼子霸占我的领地。

  皮普斯的新鲜事很多很多。有一次给它喂食时却不见了,全家人找,每个房间找,角角落落找,翻箱倒柜找,屋里屋外找,老老小小兵分几路到楼梯、楼顶、楼道找,结果一根猫毛都没找到,把这洋玩意儿弄丢了怎么给出游未归的孙子交待!

  一家子心急如焚,吃晚饭也没滋没味。突然,有人耳尖听到一声猫叫,一桌子人全放下碗筷寻声搜索,竟然在沙发底部的夹层里发现它,任凭人们怎么忙活怎么哄它都声不吭屁不放地藏着,千呼万唤不出来,瞪着一双碧绿幽蓝的眼睛看着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人们感到莫名其妙,我敢说它必定忍俊不禁掩嘴偷乐了。

  皮普斯在中国这个全新的环境里什么都觉得奇葩好玩。家里不知谁放了一串项链在凳子上,它先是昂直脑袋望望,跳上凳子凑近嗅嗅,用左爪刨刨右爪戳戳,见那亮亮的东西滚来滚去煞是有趣,链圈变成不同形状,像活的虫豸好玩极了,于是兴奋地拨弄、挑勾、啃舔,有时双脚跳起甩呼啦圈似的,有时四脚腾空跳绳似的,有时突然窜到那边又猛然折转窜到这边,像小孩跳方格城,有时项链缠往脚抽不出扔不掉,便双脚搓磨,抽出这只又套住那只,恼得满凳滚转,手舞足蹈,张牙挥爪,狂颠暴甩,气喘如牛,脚上挣脱了又套在头上脖上。

  待了三天,我要去湖北,皮普斯又是最先一个送我出门,还是瞪着那双鼓鼓的洋眼,只是没有刚来时的疑惑和畏怯,好像有点不解与不舍,我回眸一笑电梯门关上了,关上它的眼睛也关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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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时报五角场·文苑08洋猫 2025-08-05 2 2025年08月0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