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庚 文
走出地铁口，一股热浪劈头盖脸裹挟了全身，一颗颗汗珠从毛孔里沁出来，濡湿的衣服把身体紧紧地胶住，浑身的热气被牢牢地包在里面，就如“围城”一般，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还在攻进去。脚底似涂了油，在鞋里“呲溜呲溜”地滑动，走路如同扭秧歌。直射的太阳，充分彰显了她的公平和大度，把房屋和树木的影子收缩得很小很小，即使躲在阴影下，一阵阵热气也如影随形，不让任何人逃脱熏蒸。
顾不上矜持，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奔，顺着大转门，溜进了饭店前厅。一门之隔，恍如两重天地。一阵凉气扑面而来，不急不躁，不缓不舒，轻抚肌肤，顿感脑清心宁，神定气稳。散散落落的灯光，看似随意，却具匠心，不强烈，不暗淡，略显朦胧，恰好可以让眼睛从容地扫视周边。迎面挺立着一大蓬似竹似树的绿植，轻轻地婆娑着枝叶。绿植后面，灯光又暗淡些，弥漫着飘飘渺渺的雾气，影影绰绰显出些山影、树影、房影，朦朦胧胧，真似云隐山峰、雾失楼台的仙境；不知从哪里传来潺潺的水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高时不喧哗，低时不压抑，缓时不冷涩，急时不烦躁，更衬周边的幽静，充满“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的山野之趣。
刚刚在烈日下奔走的时候，还有些埋怨儿子，替我们预订了南京路上45层高旋转餐厅的下午茶，做对了事情，但选错了时间。但现在，感受到从“赤日炎炎似火烧”，一下子跳转到“天凉好个秋”，不由感叹，这个日子选得好啊，还是年轻人有眼光。
乘电梯登上45层的旋转餐厅。灿烂的阳光，透过似墙非墙、似窗非窗的略带棕蓝色的玻璃幕墙射进来，滤去了热气，透进了光亮，明媚而不强烈，柔和而不稚嫩，直爽而不做作。墙柱旁摆放着几盆鲜花，叶子翠绿，花苞初绽，微微点头，似在跟进来的人致意，充满了亲切感。餐厅不大，宽度仅有五六米，长度却遥不可测——弯成巨大的弧形，无法看到头。在外面时，早就仰望过它，只是一个大“飞碟”安放在楼顶，进来后，才发现别有一番天地。
伫立窗前，仰望，天色湛蓝，空阔无垠，白云朵朵，或卷或舒；平视，远远近近，高楼笔立，造型各异，肃穆庄重；俯瞰，路窄车小，难觅人影，色彩斑斓，姿态各异。不远处，幢幢高楼空隙间，一排造型各异的桥或隐或现，悬于地面之上，看不见桥下的河流，我知道，那是苏州河上的桥；一条空中连廊，飞架南北，填满了颜色各异、看似静止的大小汽车，我知道，那是繁忙的交通大动脉——南北高架，古人“复道行空，不霁何虹”的幻想，今天成了现实；一片浓淡相间、高低交错的绿，铺满了地面，虽看不到人影，但我肯定，里面各路人马正在大显身手，即使在高温天的中午，也挡不住跳舞、唱歌、交友、学艺的热情，我知道，这是人民公园；一片红瓦盖顶的房屋，在周边高楼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但他们的资历足够老，而在今天，又展现了全新的姿态，我知道，这是“新天地”；最令人惊叹的，是在“东方明珠”的身旁，在幢幢高大建筑的包围之下，出现了一汪“积水”——水面如镜，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如洗，看不到头尾和边际，仿佛是个“池塘”，原来这是黄浦江u形弯的一段，正巧和餐厅连成了一线而出现的“奇观”。这与我们平常所看到的黄浦江——潮涨潮落，浪花飞溅，巨轮来往，小舟飞驰，鸥飞半空，鱼跃江面；极具沧桑感的老楼林立岸旁，更具时代感的新厦争展新姿；肤色、服装、语言各异的游人摩肩接踵——差异太大了，我不由想起“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诗句，山如此，水亦如此，那么，万物呢？我想，也莫不如此吧。
伫立窗前，未移动一步，却把周围美景看遍，初登旋转餐厅的惊奇，让我流连许久。回看餐厅内，也是不同寻常。
这儿没有通常饭店的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热情四溅，没有菜奇酒洒、求辣怕苦的嘈杂唱和，没有锅跳铲飞、杯碰壶倾的放肆喧闹。当然，也就没有了酒醉糊涂之虞，没有了脑满肠肥之虑，没有了行动受制之忧，没有了从天坠地之患。难怪有人说，少些膏粱厚脂，多些粗茶淡饭，胃肠安宁，生活安定，做人安心，于人于己，都是不错的选择。
大约是适应防疫的需求吧，厅内摆放的都是小小的长方形条桌，最多仅能4人围坐，而且桌间距离很大，故而，显得“地广人稀”，格外安静。桌上，几味点心，几道小吃，几盘水果，几壶茶水，简简单单，朴朴实实，清清爽爽。一二知己，三四好友，静坐桌旁，谈笑之间，呷一口清茶，香气氤氲；品一块点心， 甜润爽口；自取所需，既不强人之难，也无须忧人强劝硬上，无须忧腹中过饱，亦无须虑饮之过量，多么自在！独自一人，望一眼窗外，云淡风轻，天际高远，眼界顿觉开阔；默念一段文，回味一首诗，忆念一段情，想起一件件奇事、怪事、难为情之事，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幼稚，笑盲动，笑多情，总之天马行空，无所顾忌；也可回望跋涉的来路，安排眼下的该做之事，规划明天可行或必行之举，以不负时日，也是自得坦然的，甚至有股乘风归去之豪迈和激情，而绝无“高处不胜寒”之恐惧和疑虑。
有人说，喝下午茶，是一种悠闲，是一种境界，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放飞，有没有这么神奇，我不知道，但大暑之日的这次下午茶，感觉颇深颇丰，特撰一联以记之：一天历三季，炎凉何须在意；两眼观八方，东西不可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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