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炽越 文

　　很多事情的领悟，或与年龄有关。那就是所谓的“懂”，它能听到你内心的声音。

　　我进市级机关工作后，出差的机会多了，每次飞机落地后，总要给父母报个平安。他们也习惯了我报平安的电话。

　　那次乘夜航去武汉，抵鄂后，已近半夜。接站人送我至宾馆，我因困极，倒头即睡，忘了给上海拨个电话。

　　我睡下后，600多公里外的上海，父母亲却忙开了。

　　他们先打电话给儿媳妇，问收到报平安电话吗？我妻子说也没收到。他们接着又拨通了我机关值班室的电话，值班员回复不太清楚。他们几经周折查到了武汉机场的电话，询问晚上沪鄂航班是否安全抵达。机场方面告知，一切平安。二老才安然入睡。

　　我回上海后，二老并未说起电话之事。是那天值班的同事，偶然与我提及的。一次与父亲闲聊，我问他，你本事蛮大的，查得到武汉机场的电话。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时，我在他的笑容中，并没有读懂父母亲为儿女的扯不断的担忧。

　　母亲晚年后因腿脚不便，兼视力减退，下楼下得少了，电视也很少打开。我就给她买了半导体收音机和一些玩具，母亲搁置在一边。问她，她说耳朵不好，听不清楚，那玩具呢？母亲以笑作答。

　　有一次，我见母亲在埋头画画，画的都是小鸟小鸡小鸭，家乡的老宅河流和树木。我称赞母亲画得真好！母亲边画边说，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我见母亲把画都画在药品说明书的背面，就说我给你买一本速写薄，母亲讲用不着的。

　　母亲离开我们后，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母亲将所画的画，全部保存在一只旧信封里，共有几十张之多。数着一张张画时，我后悔了，当时没能懂母亲手握圆珠笔一笔一划画画时的寂寞。

　　父亲与我比邻而居后，很快就融入了社区，参加了老年京剧社的活动。有一阵老年京剧社因无固定活动场地，我还通过街道协调，帮助落实了场地。由此，父亲去京剧社唱戏，越来越带劲了。

　　后来，父亲不去京剧社唱戏了。听讲，父亲在唱戏时，与京剧社的个别老人，在唱腔上有了分歧，进而产生了矛盾。父亲从年轻时就学唱京戏，坚持己见，几次争执后，他堵气退出了京剧社。

　　一个周日的下午，父亲与我聊起了社区京剧社的事。我劝他不要太在意，有机会我再帮他介绍其他的京剧班。谁知以后几个星期，每天晚上，父亲几乎都要拉着我说京剧社的事。从倾诉到诉说，每次讲的内容几乎没什么差别。我在听了多次后，有一次对他讲，我都知道了，以后不要再讲了。

　　后来，我去父亲处，父亲果真不再讲京剧社的事了，只是情绪有些沉闷。没过多久，父亲被诊断出患了失智症。每当我陪他去医院诊治时，我都会想起他向我倾述京剧社的事。如果让他把心中的郁闷全部都说出来，或许这个疑似的诱发点就不会存在了？我自责，我没懂父亲焦虑渲泄的心思。

　　在与二老相伴的日子里，从中年到老年，直至晚年。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有些，往往是在他们身后，才读懂并悟出其中的深情和深意的，却为时已晚。

　　去年，女儿拍沪牌成功，妻子为之高兴。我对妻子说，以后就多了一份担心。好几次，他们驱车去市外旅游，约定好的报平安微信，往往未能及时到达。妻免不了会有些担心，我说年轻人不懂父母亲的心。

　　如今自己老了，有时偶会想起那年父亲夜半急电武汉机场询平安的往事。那种被惦记的感觉，虽已过去了30多年，心里仍暖暖的。但当时年轻，杂事纷扰，对此却无任何感受。

　　也许，很多心绪只有到年老了才会感悟才会懂。